“阿娘!”
“南音!南音!”秦氏被几只猴子抓着扯着,早已衣衫不整,满身狼狈,一抬头,脸上竟有大片肉早被啃了去,“南音!救救娘!救救娘!啊啊啊啊!”
“阿娘!”
梁南音急忙跑上前,有护身符纸在,几只猴子一见到她便急忙跑走,却不离远,只守在外围,等着她被这火海困住烧死,再去啃食她尸身。
梁南音满脸是泪,将自己的外裳脱了披在秦氏身上,将秦氏抱在自己怀里往未被火灼烧之地逃去,却见院中柳树被火烧毁,大片大片砸落而下,堵了去路。
“阿娘......”
梁南音紧紧抱着秦氏,将死之刻,她浑身早已痛热到不知是不是尽数被烫毁,听秦氏不断哀哭,心中竟有荒凉之外的心绪。
她知道秦氏听不见。
但她还是想说。
“阿娘,我到今日才知,五姐与静姐儿,分别被埋在府里的文昌文曲位......”梁南音的声音很轻,说出口的话,尽数被火海之中的猴子作祟所掩盖。
“我其实真想问你,若父亲对你说......我也偷了弟弟的智慧,你会不会也将我埋进土坑里。”
秦氏早已疼昏了神,听不清话了,她早年未嫁来梁府之前貌美,虽跟着戏班子,但从未受过什么罪,现下疼痛到哭的撕心裂肺。
根本看不清,抱着自己的女儿早已哭的满脸是泪。
“你一定会,”梁南音闭上了眼,“你一定会。”
“......就像小时候,我不会剥栗子,但我很爱吃,可你一次也没给我剥过,到后来,弟弟也爱吃栗子,你让我给弟弟剥栗子,你也坐在弟弟身边,笑着给弟弟剥栗子吃一样......阿娘,你没给我剥过栗子,也从来就没对我怎么笑过。”
火逐渐烫毁了她的全身。
不知是不是走马灯。
梁南音回想起了好多的事情。
梁能文从小身体不好,秦氏爱子如命,每年去附近寺院烧香拜佛,供大笔香火钱,只盼梁能文身体健康,又听寺院中人说,亲人行善积福,才算最好。
秦氏一开始要梁南音跟着多做大小善事,后来见行医布施最能帮助他人,便要梁南音去自家医馆,跟着医馆里的老先生学医。
本想只要梁南音学些皮毛,不要银钱帮他人看些小病症。
偏偏梁南音一接触医学药理,便就此喜欢上了。
秦氏对此,又欣慰,又后悔。
欣慰的是,梁南音进修医术,四处行医,能更好为梁能文积攒德行。
后悔的是,梁南音一内宅姑娘,竟外出抛头露面,如此模样,将来恐怕无法许配个好人家。
所以,复杂心绪之中,对梁南音更是心生怨怼,但凡母女见面,秦氏便总似面对仇人,说话颇为怪异。
但梁南音也早习惯了。
习惯她从前对自己的动辄打骂,习惯她那之后对自己的横眉冷目,习惯看着她对弟弟笑意温柔,如话本里那些辛勤体贴的娘亲一般。
习惯了。
“阿娘,”梁南音早已泪落满脸,“若有来世,我也想成为弟弟,”梁南音无力的躺下来,感觉四面走来的脚步声又多又杂,猴子的嬉笑声此起彼伏响在耳畔,
“不,若我能不是梁南音,不是阿娘的女儿,若我从未生在梁府,便好了。”
第36章
宁州黎阳县下李家村, 正是临近暮色四合间,土道内一四角挂金铃的犊车自远处行驶而进,车壁镶金饰玉, 贵重非凡, 来往村民无不驻足围观,待见犊车在一稍显破落的宅院前停下, 纷纷作鸟兽散。
日前县令一家遭飞来横祸, 火烧宅院七日才灭, 全府上下几乎死了个干净, 留下残存两三活人亦是身子病的病,脸上毁的毁,黎阳县人乍听此消息无不同情感慨,偏偏这火连烧七日, 竟是揭露出梁县令一家隐瞒丑事。
传闻梁县令家中子辈之所以聪明机慧,是暗中做了邪门歪道之事,梁府废墟一片中发现了好些搁在角落里的铁笼子, 里头还有没烧死的猴子抓着铁笼拼命嘶吼。
一时议论纷纷, 都说梁府是信吃猴脑,子辈聪慧的传言, 每月进好些猴子入府, 猴子本就灵性,梁府每月杀猴子不计其数,落到如此惨相, 是遭了猴子报复。
梁府侥幸活下来的几个老弱妇女本还受了几日村民照拂,待听此传闻沸沸扬扬, 恨不能离梁府幸存的几人越远越好,现下虽见这犊车停在梁家人住的院落前深觉晦气, 却也因好奇,并未走远。
只见犊车里一前一后下来两个穿墨蓝色道士服,扎太极髻的一男一女,前头男子相貌清冷出尘,后跟女子温婉柔和,回身搀扶一身穿明黄色衣裙,戴黄金长命锁,绿翠碧玉镯,梳飞仙髻垂两条翠绿色丝带,杏眼桃腮的少女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