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是因未及冠,他一头墨发半披半束,站在廊檐之下,长身玉立,面容琼秀,面孔若工匠一笔一划细致勾勒,薄唇微抿,凤目内勾外翘,面庞白若冷玉,本是男生女相的面容,却不显阴气,反倒是少年人的一种俊美。
花灼只望他白衣惊鸿的身影一眼,便有些发愣。
这时,有脚步声拉回她注意。
“思难啊!你真没路可走啦!”
小跑来的紫衣少年由一小太监撑着伞,钻进廊檐下,对少年道,“谢先生斗文没斗过那柳先生,无颜羞愧,道自己文不如人,要回老家去,你恐怕真要换先生了!”
少年一张温润如玉的面庞些微蹙了下眉心。
“谢先生怎可能会落他人下风?”
他在原地渡步来回,下了台阶便要走,“不行,谢先生看我长大,不论如何我都要先生留在上京——”
“哎!玉京啊!你做什么去啊?”
紫衣少年急忙抓住人的胳膊。
“我去找父皇母后,我要将先生留在宫里!”
“你糊涂!你回来!”
“表哥快松开我,若晚了谢先生走了该怎么办?”
“谢先生文不如人,自己都认了,如今都去收拾行囊了,木已成舟,你如今去寻姑父......除了把我偷听这事儿给捅出来,还有什么别的‘收获’?”
见人还是要走,紫衣少年气急了,
“赵玉京,你这人怎么回事?不管我死活是不是!近日多事之秋,我爹本来就不想我进宫,若我爹知道我不仅进宫了,还去御前偷听,你、你想要你表哥我被我爹的拳头活活打死是不是!?”
赵玉京一转过头,紫衣少年却没了声音。
好片晌,抓着赵玉京衣摆的手也颇为尴尬的收了回来。
“就那么舍不得谢先生......舍不得到哭啊?”
花灼站在远处。
她看着梁善渊——不,是那赵玉京,背过身,低着头捂住自己的脸。
“先生看我从襁褓长到如今,现已七十有七,经此一别,我恐怕再无法见先生一面了——”
“明明曾说好了的,我及冠礼时定要先生主持。”
“先生受此打击,若是回乡路上病了又该如何是好?”
“我只是舍不得先生,表哥,越长大,我越觉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去年祖母仙逝后,明年长姐也要和亲去突厥,如今先生也要离我而去,可我无能为力,有心想抓住一切,一切却如掌中沙一般流逝。”
他极快收敛了情绪,花灼看着他轻轻呼吸几次,方才眼眶微红的转身朝殿内去。
神态动作间,贵气天成,看不出丝毫破绽。
“哎……玉京,你做什么去?”
“既谢先生走了,我自去迎接新先生。”他温声道,白衣如雪的身影抬步往殿内去。
*
“思难,你莫怪父皇母后许了谢先生出宫,”女子牵着少年的手道,
“如今心教肆虐,我北寒负隅顽抗,也已经是强弩之末,若一直处在当下局势,恐怕会如从前一般要百姓陷入水深火热,流离失所之中,所以才许那柳先生进来——”
女子望着儿子淡然温和的面庞,苦口婆心道,
“你身有天命,柳先生说,他定能教得好你,待明年开春,还会带着你出宫去历练,不似谢先生一般只能教导你文墨,好孩子,”
女子抱住面前的少年,轻轻拍着少年的后背,“母后知你一向心软慈悲,谢先生走了,你定会难过,可你父皇如今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早已因心教耗空心神,你可知你肩上扛着的重担?”
“儿臣知道的,母后,”
他垂下凤目,花灼望见他眉目间泛出的些微疲累之感。
“儿臣坐于此位,定会为北寒,为黎民百姓尽心竭力,只盼未来心教覆灭,海晏河清。”
“好孩子,”女子似是才想起来,忙问他,“对了,思难今日吃了药没?”
少年摇了摇头,女子朝他浅笑,“正好,你身有弱症,苦苦求药多年无果,这柳先生不仅能文能武,还极擅医学药理,他听了你的弱症后,说想给你看看呢。”
女子侧头,喊旁侧宫人,“你去将柳先生唤来,要他看看思难。”
花灼忽的,心跳得很快。
恍似,有什么极为可怖的事情即将发生一般。
不要。
不要见那个柳先生。
不要。
不然,你就再也回不去了。
“不要——”
花灼伸手朝着少年的方向一抓,少年似有所感,垂坠的墨发若流墨般一晃,他侧眸望来,眸中是一片澄澈明透,竟四目相对,花灼清楚望见他眸光微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