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女为他解药,虽是解药,却理应比其余在他眼中皆为鱼肉的活人更为无物,若心对此女肉.身有所避讳,岂不反受禁锢?
数百年游走世间,梁善渊对活人,仅掏心之时有转瞬即逝的亲密接触,其余时候从未有过,不想,亦觉厌恶。
可唯独此女是他解药,而他痛苦数百年之久,此女肉.身必定要他接触时,心起恍惚眷恋,但万不能依赖沉溺,或是觉她与常人不同。
有何不同?
不过白骨披肉身,活在六道轮回之中,其余人是老天爷降下的棋子,她更是棋盘中一剂专用来对付他的猛棋,若他对此女肉.身有所依念,才是中了老天圈套。
梁善渊微捏伤指,业火与肉身之痛齐齐袭来,他紧咬齿间,目光森森盯着对面纱幔。
直到少女系上衣衫。
梁善渊用自己的断指磕了一下墙壁。
“谁?”
花灼才穿好衣服,隔着纱幔望向外头,却听女子声音柔和。
“是我,善渊,”
梁善渊的声音在夜色中颇为沉静,“我刚与老医师为两位道长医治完,顺便过来看你一眼,想着若我敲了声,没人应便走,没想你醒着。”
“我没扰了你吧?”
夜色太静,花灼有些心慌,将衣衫捋好,起身收了纱幔。
“没有,我做了噩梦,才醒,”花灼双手紧握,竟有几分紧张,指了下对面的缠枝木椅仰颜道,“你、你先坐吧,喝茶吗?”
梁善渊摇头,却径直到她面前,走近了,花灼才见她没来得及换衣,明显是才从许如意孟秋辞的房中回来,白衣之上片片血迹,满含狼狈,月色下,面孔不仅如往常阴美,还更显神姿高彻,谪仙一般。
花灼与她一双含着漆黑瞳仁儿对视片晌,听其道,“多谢,不喝了。”
“哦,我哥哥跟孟秋辞怎么样?”
“已无大碍。”
“你的手呢?我看看吧?”
花灼对她伸出手来,梁善渊将自己的手放到花灼的手上。
小指越发触目惊心,惨不忍睹。
“你没给自己疗伤吗?”
“没来得及。”
“这怎么行?那老医师走了吗?”
花灼正要起身,却被其一只手揽住一侧肩膀,定在原地不动。
眼前女子微歪过脸,白玉耳坠随她面往一侧倾过,梁善渊指尖却碰触过花灼面颊。
“不用那老医师,我自己会医治。”
“哦......哦......”
花灼身子微僵,却不敢猖狂,只觉此鬼冰凉的手轻轻碰着自己的脸,若蜻蜓点水,带着某种怪异之感流于心头。
这黑心莲。
总用这样奇怪的手法碰她。
“我只是忙完之后,夜里想你,过来看看你。”
花灼一顿。
抬头,与梁善渊对上视线。
女子眼瞳漆黑,不带一丝一毫的亮,她面庞隐匿在月色之下,却忽的在花灼面前蹲了下来,抬头注视她。
若工匠细笔勾勒的一双眉眼,内勾外翘的轮廓,眼尾藏着钩子一样望她,梁善渊一手揽着花灼的手,另一只手,摩挲着花灼的侧脸。
“灼儿为何这幅表情,不信我?”
夜色沉静,她话音温和似潺潺流水,花灼微吸了口气。
当真一副好皮囊,从骨里渗透出的美人感,现下抬头注视,那双漆黑眸里只盛着花灼一人的倒影。
好似眼中心中,只她一人一般。
明知她使心计,花灼竟一时微愣,没移开视线。
只越知她心计,越觉寒意,此鬼太懂如何利用自身一切,上辈子如此攻势,难怪许如意都会中招。
那么——
花灼心中暗叹,她明知梁善渊坏,又该如何应对呢?
或是与其互斗心机,装作自己为她着迷,除警防动情之外,还要小心被此鬼发觉不对。
或是冷硬拆穿,与其硬碰硬,不死不休。
偏偏皆不是花灼会选的。
少女似叹出口气。
他微眯眼睫,却见少女如他一般,直直望他。
接着,一双柔软,且带着温热的双手轻轻捧住他的脸。
“梁善渊,你觉得自己是好人,还是坏人?”
梁善渊微顿,面上却不显山不露水,依旧温和如初。
“世间无至好,亦无至坏,有的唯独阵营不同,善虽并非君子,亦并非小人,灼儿为何如此问?”
花灼没想她会如此回答。
兴许是她一直对梁善渊心怀警惕,将其拦截心房之外的缘故。
自坐犊车去金羽乐坊,听其说那句‘我记得,许多人背叛过我,伤害我,不要我’时,花灼便觉得,梁善渊对她行事说话,带了几分原书中没有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