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重璟看了眼神色空空的宋观玄,脚步顿了一下,还是先进了太和殿。
宋观玄望着那背影,高重璟早已不会不管不顾过来嘘寒问暖。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这是好事。
太和殿内咣当摔了第一个杯子的时候,杭时有就跪了下来。
随后侍卫长进进出出,通传公公抱了圣旨一路匆匆而去。
又过了两刻,陆陆续续来了些户部同僚。
再过一刻,司农,漕运一群人也缓缓悠悠过来了。
夜幕低垂,太和殿前热闹非凡。
这里头唯独杭时有突兀地抱着一束桃枝跪在地上,在众人是否因采撷花枝遭罚的议论中默默无言。
再过一刻,大太监带着口谕出来。
“杭时有听……”
众人跪下,话音却陡然一顿:“杭大人已经跪好了?”
又过一刻天色转暗,宫灯点起也看不大清殿前的情势。
“你可还走得?”高重璟的声音从头顶落下。
宋观玄刚要扶廊柱,盛情难却地搭着高重璟温热的手站了起来:“走得,我就是歇一歇。来得太早,站久了腿疼。”
宋观玄看着高重璟,觉得他眼里有光,开口道:“人逢喜事?”
高重璟扬了扬下巴:“走吗?”
宋观玄看了眼檐廊的高度,盘算自己跳下去会不会断腿。
“怎么,你想跳下去?”高重璟在他背上一拍:“走楼梯啊。”
宋观玄背心发热,别开视线:“楼梯那边朝臣开会呢。”
高重璟已经率先朝太和殿前那宽大的阶梯走去:“你我顺路,有什么可诽议的。”
宋观玄整了整衣摆,叹气似的:“嗯,走吧。”
朱红高挑的檐廊下,宋观玄跟在高重璟身侧,步履生风,衣袂飞起。
口谕已经读完,台下的朝臣见了连步调都一致的二人,差点忘记起身。
默了一瞬,太和殿前便重新热闹起来,该觐见的觐见,该回去的回去。
宋观玄身影同高重璟一道消失在夜色之中,站边嘛,谁不会呢。
他正想着杭时有的事情,手中忽然塞进一块温凉的东西。惊呼一声低头看去,是块蒲纹玉璧。
高重璟目不斜视,脚步不停:“蒲纹安居,玉璧合满,正好贺喜你那宅子。”
“多谢殿下。”宋观玄收入怀中,莫名其妙道:“观玄自当思如蒲苇,韧而不断。心似澄玉,不染尘埃。”
高重璟忍不住收住步子:“你平日里看的书……”
宋观玄歪头:“怎么?”
高重璟接着走:“算了。桃花怎么在杭时有手上?”
宋观玄也步履不停:“殿中桃花太多,斗胆替殿下敬恩师赠贤臣。”
“嗯?”高重璟挑眉。
宋观玄迟疑片刻:“花枝太多香气浓重,我闻着头晕。”
说罢,他又补了一句:“你亲自摘的那支我留下了。”
夜风带着衣袍碰在一起,微微作响。
高重璟不觉扬起嘴角,随即正色道:“方先才发落了。借着方启文章里所写与俸禄不合的由头,晚间抄家点财找到贪墨的账本。方启大义灭亲本能逃过一劫,可惜他行文与我如出一辙,最后没能藏住,应当是要一并处罚了。”
宋观玄跟上去:“方先才已被扣在宫中?”
高重璟面有喜色:“别说你了,高歧奉都不知道。我一进去看见方先才跪着,三部的侍郎也在里头,高歧奉脸上可精彩得很。”
宋观玄笑了笑,走进重华门:“那户部又要换人了?”
高重璟道:“换的杭时有,传话公公提了一嘴,忽然想起这号人。”
宋观玄思绪流转,不是高重璟提的那便更好。
他埋头走路,只觉得和高重璟步调相同,此事颇为飒爽。
正晃神间,没注意高重璟停了脚步,猛地撞上他后心。
高重璟正想着桃花,猛地被人一撞,宋观玄没站稳手攀着他衣襟抓了过来。
温热的触感透过衣料传来,两人皆是一退。
宋观玄很快站稳身子,面不改色,山崩于面前而不惧,伸手拍了拍高重璟的肩膀:“嗯,最近训练场练得不错。”
话音一落,寂寂无声,宋观玄倏地脸红至耳根。
高重璟默默看着宋观玄,忘了自己刚才停下来是要问什么。
“你要问,你要问杭时有。”宋观玄找了一圈话头:“我经过太和殿看见了杭时有面上一心赴死的模样,就做了个顺水人情将你的花送给他了。主要就是为了东凌的贤臣,能像桃花一样盛放,茁壮成长。”
他显出几分生疏,可脸上热意不散。
高重璟欢喜一瞬,望着宋观玄垂下的长发:“杭时有年近四十,茁壮成长是不大可能茁壮了。”
宋观玄不再纠缠,朝着重华东门走去:“那就颐养天年,寿比青山,长命百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