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为玉虚观选个可靠之人,常行江的善心与高重璟或许相投。
他支着头想着,忽然手腕上一热,抬眼见常行江正替他搭着脉。宋观玄身上发软懒得聚力,就由着去了。
常行江神色担忧:“师叔怎么弄成这样了,乾都不好呆,还是回来罢。”
宋观玄默默收回手,回身朝高重璟道:“我不要紧,吃饭没有?一起吃吧。”
他摆了三副碗筷,朝常行江笑道:“行江,这是五殿下。”
行江?
高重璟微微蹙着眉头,这师侄是从哪冒出来的。怎么忽然走得这么近,宋观玄怎么不怀疑他。
常行江起来行了一礼,请高重璟坐。
高重璟看着粥碗,又看了看夹在宋观玄和常行江之间的位置,一言不发挤了进去。
夹在宋观玄和常行江之间,反倒是不自在起来。两人声音在耳畔来回,一时说着仪典的礼乐,一时说着宋观玄的起居。
这师侄听着不坏,似乎从前在玉虚观里就是跟着宋观玄的,对他打水洗衣这些事了解甚多。高重璟埋头苦吃,许多话他也听不出头绪,只觉得心中烦躁。
“殿下,三清殿礼乐我要去看看,你慢慢吃。”
高重璟放下碗筷,门前只剩下宋观玄领着常行江出门的背影。
他张了张口,无声道:饭还没吃完呢……
门没关严实,冷风从门缝里钻进来,吹动帘栊砰砰轻响。
高重璟听着冷风独自坐了一会,恍然发觉自己正坐在从前宋观玄住了十七年的地方。
十七岁宋观玄到乾都,端的是金尊玉贵的玉虚观掌教,手持朝板的国师。
原来他是住在这里,唯有书架茶炉炭火暗红。药香混杂着病苦,了无生气。
高重璟指尖蜷了蜷,微微捏紧袖摆。
同这清修枯寂坐在一起,他仿佛看见玉虚观的宋观玄……寒到骨子里。
他心中微微发涩,好像也没那么了解宋观玄。
门扉轻叩,屋外传来温厚的声音:“宋师叔在吗?”
高重璟听见李休其说话,收起心思开门道:“他不在。”
李休其见是高重璟,拱手有礼:“五殿下……师叔不在?!这可怎么是好。”
“什么急事?他和常行江出门去了。”
李休其观他神色,故作懊恼:“那想是去林子里了,师叔符纸没写完,我担心他要受罚。”
高重璟昨日见识了玉虚观里对宋观玄的态度,先将王若谷搬出来:“这事得去问王道长。”
“这便是掌教的安排了,符纸只有师叔能写。”李休其面露难色说话温吞,除了担忧看不出端倪:“不过……殿下的符也是天家吉兆,同师叔是一样的。”
同宋观玄是一样的?
高重璟鬼使神差地想着,脑中闪过宋观玄和常行江出门去的背影。宋观玄似乎并未痊愈,恐怕受不了罚。既然写符,也就应了下来。
雪霁天晴,寒意未散。
宋观玄和常行江走在三清殿看过礼乐器具,分道扬镳折回偏房去找些新的符纸来写。
偏房清净,若有若无的烟灰气弥漫在空中。
宋观玄呛得咳了一阵,发现高重璟正呆呆站在门口。
“你怎么站在这?”
高重璟本在发愣,听见宋观玄的声音,偏过头去没让他看见自己狼狈的脸。
宋观玄放过他跑到屋子里一看,堆符纸的地方一片狼藉。火势刚灭,泛黄焦黑的纸片还没来得及清理。
他转回门外站着的高重璟,过去拉起他的袖子查看一番。见他虽然面上沾了烟灰,好在身上没有哪里烧着,倾身唤道:“高重璟。”
宋观玄掌心泛着潮热,似乎病势反复。高重璟没再躲,扯回自己的衣袖:“李休其将火灭了。”
宋观玄顿时了然:“他骗你替我写符?”
高重璟心思摇摆不定,骗他,他下意识蹙起眉头。
这符纸宋观玄写得,李休其也
替他试了笔墨,偏偏他一落笔就烧起来了。
李休其也许没骗他,宋观玄兴许也没骗他。
他从来运气不佳,另择他人或许才是正确之举,上辈子宋观玄倒是没错?
“也不一定……许是我天生霉运……”
“是他骗你。”
高重璟恍然抬头,宋观玄被烟尘呛得咳嗽不止,眸中凝光却不见闪烁。
宋观玄又道:“你得信我。”
符纸燃烧无非在纸笔墨水上下功夫,不是硝石掺进墨水,便是纸上抹了白磷。
此时四下有人闻声聚来,这江湖手段宋观玄一时不好说清。
高重璟从低落中清醒几分,宋观玄的话敲在他心上,总是比李休其要可信几分的。
他刚要开口,就听见王若谷的声音。
“这里出了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