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重璟细细回想着宋观玄这几月,他觉得自己该后悔,却又始终后悔不起来。
他心中唯有不甘,宋观玄走到新生就要死了吗。
半晌,高重璟问道:“有药可以吃吗?”
卫南道:“我可以给他药吃。”
窗外忽然惊雷闪过,暴雨如柱顷刻而至。
卫南倏地望向窗外的方向,横卢听来的那些轶闻现在好像应验一般。天时有异,或许真的命在旦夕。
高重璟突然道:“我不信。你接着医,严回春的方子你也试着。”
卫南认真想了片刻:“我尽力。”
他走到门口又折回来,忽然疑惑道:“有没有可能并不是我的药起了作用,而是……气运?”
高重璟一言不发,摆手让卫南出去。
苦雨下了三日又三日,朝中却渐渐兴起一股皇权鼎盛,削弱玉虚观的风头。
高重璟面色阴沉地退朝,点了解天机去书房商议。
“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他们倒是不先担心自己。”解天机和高重璟站在檐下,试探道:“小宋大人……到底如何?”
“在吃药。”
解天机眉目间有些担忧:“才几个月怎么突然就,可能只是病累拖着吧,我看上次也是一样。”
高重璟心中一动,他动了动唇,想说不是几个月而是十数年。他除了说给宋观玄听,谁也不会明白。
他心中忽然一阵怅然,说着宋观玄才会说的话:“解司承,乾都不能没有宋观玄。”
话音未落,元福急急跑到跟前。他低着头不甘高声:“玉虚观……玉虚观到乾都城门前了。”
高重璟心中不好的预感陡然而起,口不择言道:“不准他们进来!”
重华殿。
王若谷砰地将佩剑拍在桌上:“玉虚观只有这样一个宋观玄。”
高重璟虽是新帝服制玄黄威仪,在王若谷面前依旧显得有些局促,他点头道:“我知道。”
王若谷冷笑:“那我们宋观玄送过来的时候好好的,怎么被欺负成这样了?”
高重璟照着宋观玄所言道:“朝臣言语,明年会尽数除尽。”
王若谷看着低头垂眉的高重璟,并没有给什么好脸色,反倒厉声问道:“你知道什么?”
高重璟一愣,有一瞬差点将心中积压许久的重生之事说出来:“我,我知道……”
他说不出什么。
王若谷叹了口气,没再咄咄逼人。她无奈地笑了声:“东凌玉璧……他要是晓得自己是碎在朝堂皇宫里的话,会觉得自己真是死得其所。”
高重璟倏地抬头:“你怎么知道……”
王若谷望着高重璟,漠然道:“他掉进观鱼池之前问过我一个怪问题,怎么才能救天命。我那时怕他想留在乾都,就骗他说那只能耗尽气运而死,没想到他毫不犹豫答应了。”
高重璟怔怔,许久才道:“他有救吗?我要怎么才能救他?”
“他和你说了什么没有?”
高重璟想了想,疑惑道:“他说……要我去求三清救他。”
王若谷扫了他一眼:“乾都观就有三清像,你怎么不去求?”
暴雨接连下了半月,水淹了不少街道,就连宣政殿前的大坪上都有了积水。
天时不和,天象有异。
阴云密布的朝堂里忽然又后怕起来,朝臣看着乾都观前的玉虚观仪仗,请回的折子收敛不少。
孟知言缩坐在门槛上:“高重璟最近怎么天天来跪。”
常行江浮尘一扫,身姿如松:“我也天天来跪,最近御驾亲临,来跪师叔的人多了去了。”
孟知言瘪嘴道:“真有用吗?还不如当初少写点荒唐折子气人要好。”
殿中高重璟面前插着香火,他跪得笔直等待燃尽。高重璟并不会拜求,这还是当年在玉虚观受罚学的跪香姿势。
他来跪了十日,心中空无所想。今日却突然冒出个怪异念头,莫不是从前的惨淡结局须得宋观玄偿命?
念头乍起,高重璟对着泥像磕了三个头,心中许愿道:“宋观玄两辈子若有万千错处,请三清只罚我一人,只求再垂怜他一眼。”
身后忽然响起元福犹豫的声音:“重……重华殿请你过去。”
高重璟心中一惊,慌忙起身,伞也未打就冲进雨中。
落雨声在天地之间响彻。
重华殿内门窗紧闭阻断了扰人的雨声,香炉袅袅生烟。
屋内异常温暖,宋观玄朦胧间似乎看见了王若谷的影子。
他眉头一蹙,虚弱的声音里带着些委屈:“师父……这次又换师父来接引了吗?”
王若谷抬手敲了下宋观玄额头:“我是来救你的。”
宋观玄眨了眨眼睛,视线逐渐清晰。确实是他王若谷,他猛地抬手确认。还好,不是又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