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悄然来临,鼓乐声更加繁盛。
寒夜破光,烟花炸裂的声音已然响起。
宋观玄顺着太和殿外宫道朝着与热闹相反的方向走去,难以压抑地想要诉说心中震惊,很快到了望楼。
雪夜风声中,高重璟已然备着暖炉绒毯等在楼顶。
高重璟伸手扯着宋观玄的袖摆,带他坐到身边:“什么事?快说来和我听听。”
宋观玄还未站定就被大力扯进温热的怀中,他跌坐在绒毯上,从袖笼里摸出两个橘子放在暖炉顶端。
“王若谷来了。”
千头万绪,宋观玄一时只说出这几个字。
“她来了?那定然是不好了,我今天席中也觉得有些蹊跷。”高重璟暖好手炉塞进宋观玄手里,拿火钳戳了戳橘子。
“她说在十五。”宋观玄滤掉那些续命的话:“你得去看着些,别让高歧奉有什么动静。”
“高歧奉从前也没这么早……”高重璟看着宋观玄,忽然了悟:“哦,这辈子他一人抗命,自然要猛力出招。”
宋观玄摇了摇头:“纪安斌说拦下高歧奉传的信,你猜里面是什么?”
“什么?”
“高歧奉传出去的军机布防图。”
高重璟微微蹙起眉头:“上辈子他……”
“嗯。”宋观玄肯定了高重璟的猜测,顺手往炉子上又放了块糕饼:“不过如今我已让纪安斌将信件全都拦下,他传消息说风雪阻路到不了,暂时将高歧奉稳住。”
宋观玄瞧着高重璟震惊的模样,反复斟酌要不要将那天下姓宋当个笑话说给高重璟听。
良夜漫长,子时的烟花盛放。
宋观玄望着炫目的光彩,还是换了个话头:“望楼烟花好像比别处都好看。”
“高乾的烟花本就是为了放给望楼的人看的。”高重璟想了想:“来年我改个位置,让留园四面都能看见。”
“那正好雪夜路难行,我只需在留园将养。”宋观玄靠着高重璟肩头,心思重重也只能等候时间过去,索性不再想。
“不舒服就睡吧,我抱你回去。”
宋观玄蹭了两下,找到个舒服的位置:“今年好些,我想看天明。生辰吉乐,高重璟。”
两人坐在望楼上,夜空被爆发的橙色明光点亮,大雪分外清晰地落在露台上。
空空无人的望楼,似乎只剩下彼此的呼吸相伴。
十五,留园。
满身风雪的宋观玄埋头走到东院门口,撞见了同样满身风雪的高重璟。
两人相视一笑,互相掸去眼中的疲惫。
屋中唯有一盏薄灯,桌上的元宵早已凉透。
高重璟拿着火折子一盏盏将屋内的灯台点亮,光源随着他游走,一时屋中影影绰绰分外诡异。
宋观玄有些疲惫地坐在桌边,目光呆呆地追随着高重璟。
片刻,屋内重新亮起来。
高重璟倾身问道:“逃出来的?”
“嗯。”
宋观玄身上沉重的披风被人拿走,高重璟扫去他头上积雪:“我也一样。”
宋观玄依旧维持着静坐的姿势,缓缓道:“我送王若谷到城外才回来,在城门下看着玉虚观的马车遥遥远去,一时竟然担心再也见不到她。”
高重璟在宋观玄手上握了下:“不会的,我召她来。”
他除去沾了香灰木炭味道的外袍,洗过手才回到桌边。
两人都极其疲惫,屋中除了灯火一片安静。
过了片刻,高重璟忽然道:“从前我埋在哪里?”
有些沙哑的声音回荡在屋中。
宋观玄朝着高重璟望去,见他眼眶微微泛红,挪得离他近些。
半晌,宋观玄才开口道:“帝陵。”
他补充道:“我修的”
又不依不饶似的添了句:“大修特修。”
高重璟鲜少无甚表情,听宋观玄说完,又顿了许久才问:“为什么?”
宋观玄叹了口气:“为了堵住悠悠众人之口。”
“一点想我都没有?”
“非常奇怪。”宋观玄感到两人身上都冒着凉气,却不觉得冷。他回忆起当时的心境:“下葬那日,我看着棺椁缓缓送进去,就好像……书上说的那样,觉得心中被人穿山打洞似的挖去一块。
我下令封陵,送葬,祝祷,祈福,都在雨中。当时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后来想起那天大雨,或许我那时冥冥之中已经觉得自己是错了。”
“所以大修特修?”高重璟牵了牵嘴角。
“金银玉石,仙衣道文。”宋观玄也跟着笑了下:“我看着陵墓,有时觉得我躺下去,或许白日飞升。”
“你那时就……”
“病苦难忍,只想过这一回。”宋观玄轻轻摇头:“大雨将我浇透,醒来时就已经在宫中。”
“怪吓人的。”高重璟搓了搓手,起身往暖炉里添些炭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