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观玄没好气地从被子里露出一双眼睛,想着方才常行江在这里他差点失态,他面无表情道:“就是这样五日两休的是吧?高重璟!”
第119章 今时月
马车徐徐缓缓朝着行宫而去, 车内放着冰片香囊,熏得纸页翻动声都透着凉气。
宋观玄额角抵在车壁上,曲着腿借折子硬壳正在写乾都观的仪典事宜。
“这壳子垫着好写吗?”高重璟摇了两下折扇, 探身挡住宋观玄视线。
宋观玄伸手在他脑袋上推了推:“你要是这么挡着我当然不好写, 还远着呢,这么无聊?”
“借来给我也试试。”高重璟拿走宋观玄手上的纸笔:“昨晚不是在太和殿呆到丑时吗,都不用休息?”
“夏季农时,我和解天机在那给杭时有出主意。”宋观玄枕着车窗,没了事情可做反倒有些晕车。
他无聊道:“天热,睡不着。”
微凉的折扇塞进手中,玉质细腻触手升温。
宋观玄展开折扇两面翻看, 两面白纸一个字也没有。他轻轻合上扇子, 把玩着玉质扇骨,抬头问道:“这看着像那玉簪的质地,又是哪块好玉运来就裂了?”
“解天机找着的新玉,和他从前那把折扇一个地方挖来。我觉得好看就买了一把,刚好给你消暑。”高重璟埋头续上宋观玄写的仪仗安排,笔下流畅:“卫南的药试过怎么样?我问他要不要帮忙, 他居然还想拿解暑汤药来骗我喝,一下被天乙抓个正着提到我面前来才承认。”
宋观玄摇了两下扇子, 舒服靠在角落:“你可别把卫大人拎坏了, 药……不大有用,咳嗽不怎么好, 时有目眩, 其他也如旧。”
“比去年夏日呢?”
“好许多。”
宋观玄觉不出好坏, 药比饭喝得还多, 总是要好一些。
他拿扇子挑着高重璟袖摆:“说来去年夏日, 你让元福去抢解天机家门口的蜜饯,急得解天机都来找我告状。”
高重璟一愣,偏头看着宋观玄:“我那时刚刚与你表过心意,只觉得你看我不是皇储也不是天命,如此纯粹我又何德何能。于是不知如何才能于这样的纯粹并肩,胡乱使力反倒是害你病了几回。”
宋观玄笑道:“结果往后一看,竟然彼此彼此?”
高重璟摇头,按住宋观玄摇晃的折扇,倾身认真道:“往事如旧月,不能照今人。”
宋观玄微微挑眉:“嗯。”
手中的扇子被抽出去,高重璟颇为肃然道:“宋观玄聪慧过人,总不会也为了我做这无用之事吧。”
“你想让我做还是不想?”宋观玄眨了下眼睛。
高重璟折扇一合,不轻不重打在宋观玄手背。
清脆响声落下,倒是不红也不痛。
高重璟理了理衣襟,正经道:“不想。”
“我明白。”宋观玄将扇子拿回来在手背上又试了几回,歪着头想过后,突然发问:“往事如旧月?”
高重璟伸手拦住宋观玄的扇子,啪的一声打在掌心,略微泛红起来。
“我从孟知言的书上看的,昨日光辉不是今日光辉,往事岂不如同旧月?月色依旧,辉光早已更改。”
宋观玄扯过高重璟的手,摸着他掌心兀自琢磨,缓缓道:“孟知言……孟知言觉得天工如何?”
“天工?你说制造司?”高重璟回忆片刻,学着孟知言样子:“一块顽石,让人生气。”
他学得及其像,神态动作都十分相似,宋观玄笑得抚掌:“也好,不然让他去了制造司也麻烦。”
高重璟于旧人旧事洒脱,那么且等到夺位之时再寻法子与高歧奉清算也好。纪安斌前几日传信说已然捉到樊交佟,截获与乾都来往的信件。
往后这信件由纪安斌代笔,至少可保战乱不会再起。
宋观玄想着松了口气,靠在车角静看高重璟写字。
“你知道写什么吗?就续我的话。”
高重璟头也不抬:“知道,上次我的仪典,乾都观的安排我都背熟了。”
车队仪仗行得缓慢,到达行宫时已然入夜。
车内堆着写完的折子,宋观玄和高重璟竟然都是一脸倦色。
元福小心传话道:“小宋大人,时雨殿圣上您去见呢。”
高重璟扶着宋观玄站稳:“你还晕着?”
“反正进去也是跪着,又不让我走路,刚好缓缓这路上的颠簸。”宋观玄扯扯衣领透气,随着高重璟一道穿过人字长檐。
“我在门口等你。”
宋观玄点点头,进了殿中。
殿后传来潺潺水声,夜色沁着凉意。
“别跪了,坐吧。”高乾眉目柔和,凝着窗外月色。
宋观玄拜过一回,坐在侧位。
“上次拿药逼你被你师父知道了,回玉虚观之前差点拆了我的大殿。若不是我也试了高歧奉,恐怕是难得收场。”高乾咳了两声,喝了口茶:“你别害怕,到底重璟也是我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