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重璟懒散的模样落在眼里,宋观玄忍不住脚尖轻轻踢两下他衣摆:“走了。”
“再坐会。”
“走了,我留园里难道没有炭火给你烤?”
“不及这马车里亲近了。”高重璟动动手指勾着他的袖袍:“你惦记着从前的旧事?”
半晌,身侧传来宋观玄闷闷的声音:“不是。”
“玉虚观?”
“嗯。”宋观玄挪了挪身子:“进去吧,请你进去还不成?这里坐着累人。”
东院里棠树上的流苏还没撤去,覆雪过去仿佛垂花点点。
飞罩后帘子放下,内间温度又升高了些。
炉上暖着热茶,宋观玄拥在绒毯里抱着手炉刚要开口,窗边砰地一声。
他伸手要去开窗,高重璟起身拦下:“玉虚观的鸽子?”
宋观玄偏头听了会:“是纪安斌的鸽子。”
这只鸽子异常的大,脚上拴着个圆筒,格外笨重地在窗外跳了两下。
高重璟飞快地将鸽子抓进来:“好像是捎了什么东西。”
鸽子一进房中,立刻扑腾两下往宋观玄怀里钻去。
宋观玄解下鸽子腿上的小筒,一股淡淡的腥味飘散出来。他蹙着眉头在手边的案上磕了两下,一节白色的东西滚了出来。
高重璟凑过来:“这是什么?”
宋观玄压下胸口的恶心,勉强道:“像是截指骨。”
他抽出裹在小筒外的信卷,只扫了一眼就递给高重璟。
“樊贞的?!”高重璟看过,即刻将那泛着腥气的指骨也拿远出去:“我去扔了他。”
宋观玄胸口重重起伏两下:“叫段翩碾碎了扔到外头水沟里去。”
高重璟照做,洗过手才回到离间。身上带着好闻的清香坐在宋观玄身侧:“纪安斌问你樊贞的账够吗是什么意思?”
宋观玄嗓子发痒,闷闷咳了几声没有回答:“信上说樊交佟趁机逃走,他为搜人将整个交界的关口都封锁了。这事情恐怕有人参奏,若是你在,替他说些好话。”
高重璟点点头,看着宋观玄脸色依旧不大好:“别起身了,要拿什么我帮你拿。”
宋观玄点了点桌上的鸽子脑袋,歪头想了想:“替我拿纸笔来,回几个字。”
高重璟将纸笔搁在桌案上:“回什么?”
“观玄心领。”
高重璟一一代劳,写到观玄二字时他的手顿了顿。心中蓦地生出几分疑惑,宋观玄是不是在算计他自己。
宋观玄见高重璟凝住,伸头一看纸上是他名字,笑道:“既然让你知道了我的习惯,定然不会再用的。”
高重璟半信半疑,将鸽子放了出去:“上辈子这樊交佟有什么后续?”
宋观玄把纸张推到高重璟面前:“你将横卢,陆安以及陆安之外的边界画出来。”
高重璟照做。
宋观玄目光随着山川走势的简单线条移动,指尖点着一处处关口缓缓说了几场战事。
“……曾经这里祸起内贼,借着军饷中饱私囊,与高歧奉一道两头买卖。”
“高歧奉授意的?”
“国库亏空无处填补,假借战事窃取举国之力。一来权利稳固,二来这就没人在意他如何……”
宋观玄声音顿住。
“夺我皇位?”高重璟满不在意。
“嗯。”宋观玄揉了揉眉心:“这事我发现时已经晚了,大概是第二年,无论气运如何轮转也没法……”
高重璟将他搂进怀中:“这不是你的错,别想了,如今你我一道重来。”
“可是,可是……我如何能这样轻描淡写就将旧事放下。”宋观玄这话出口心中起伏不定,衣料层叠着衣料,他听见高重璟有力的心跳声。
“万千错处,源头也不在你身上。”高重璟低声到。
宋观玄陷入沉思,没有说话。半晌道:“高乾的死又怎么回事?”
“是中毒,高乾死之前亲口所说。”高重璟顿了顿:“我怀疑……”
宋观玄蹙起眉头,这话未必是真。当时的高重璟丝毫没准备打断旧臣新势,大有可能是高乾故意说这话来激得高重璟有所防备。
“这……”他迟疑着:“高乾属意养生仙方许久,虽不是王若谷照管,但花点功夫也能查出是否有端倪。”
宋观玄心里默默盘算起来,坐起身子盯着桌上纸笔:“这事若要做,交给严回春我才放心。”
两人心里不约而同地想着若是确有此事……
高重璟捏了捏宋观玄的手,他坐在一块,也望着桌上纸笔。
灯火渐微,子时的月色从身后窗纸里透过来。
宋观玄终于回神,他挪了挪僵硬的身子微微阖目道:“那日严大人送了我一碗醒神的汤药,我或许该见见他。”
高重璟拢了拢晃眼的烛光:“那我明日和严回春一起来看你,夜深了,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