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往复数个来回,宋观玄实在没力气,也疼得什么都不能再想。
“高重璟,高重璟,求你,我求你了。”
“喝。”
“我喝不下了,我也没力气吐了。求你,停下来吧。”
宋观玄嘴角沾着血痕,鬓角的碎发被冷汗湿透。他看着高重璟的方向,在高重璟惊恐的视线下吐出一口血来。
触目惊心的殷红混在茶水里,那些毒粥应当是吐尽了。
高重璟难以自抑地拧着眉心:“好了好了,不喝了。没事的,会没事的。”
“好,好。”宋观玄茫然地回应着,他闭着眼睛,呼吸也很沉重。
宋观玄听话地任由高重璟抱起,心中一松,终于可以离开这些不讲道理的凉水。
他觉得自己被放在榻上,随之得到了片刻安静。可是转眼,又听见高重璟的声音。
“来,把这个喝了。你喝完这个,你很快就会没事的。”高重璟端着药碗,将他续命的药丸化开在水里。
高重璟的阴影就在他头顶,宋观玄猛烈摇头:“不不不,这毒药我吃了就吃了。”
“不是毒药,不让你喝毒药。”高重璟心中急切,越是伸手宋观玄躲闪得就越厉害。
宋观玄缩在床角,抱着膝盖恨不能融到墙壁里去。他疼得失去理智,只是喃喃问着:“为什么……为什么……还不够吗?”
“宋观玄,宋观玄你听我说。”高重璟极力让自己声音温和平稳,他在床沿坐下:“严回春说过我这救命药丸可以解毒是不是,这是百岁无忧呀,你小时候我喂你吃过的。”
宋观玄眼中满是怀疑,紧紧缩成一团:“……”
“听话,喝了这个。我不是故意要灌你的,我不敢乱试只好让你先把毒吐干净。这药再做一丸需得半月,莫说再制,我就是去求一颗来,你也等不了。你要信我,这毒我最清楚。”
他想着得和宋观玄讲道理,宋观玄最相信道理,定能理解。
“我不听,我不喝,你拿开。”宋观玄缩在床角:“你拿开啊高重璟!”
宋观玄已然抽回些理智,可左右一切已经摊在面上,这就是高重璟绝佳的索命机会。
他好商好量,微微朝高重璟面前凑了凑:“要不就让我死在今日,这样你刚好怪到高歧奉头上去。谋害国师玉虚观也会助你将他正法,接下来你就要篡权夺位,保全自身,然后……”
宋观玄猛然顿住。
再然后,和从前的自己有什么不同,不过是剩下宫苑中永无止境的长夜而已。
他失神般喃喃道:“然后……你就要一个人走完剩下的年岁了。”
声音微不可闻,散落在沉默的屋中。
这沉默让高重璟更为揪心,连同宋观玄眼中明灭的希望一起反复碾得他心疼。
高重璟声音干哑地开口:“那你可怜可怜我,把解药喝掉好不好。”
“好,好好好。”宋观玄颤抖地朝他伸出双手:“我喝,我不能让你一个人。”
他仰头一饮而尽,药水刀片般划着喉咙顺下去。
宋观玄看着高重璟,眼里闪烁着歉意,含糊道:“抱歉,死不了了,我还不能死。”
高重璟沉溺在宋观玄的情绪里,他不敢有丝毫懈怠:“对,你不能死。你死在我殿里,我就去说是我干的。”
宋观玄紧握着杯盏,无力地扯了扯嘴角。
“不仅不能死,我以后要你困在留园,困在国师的位置上,困在朝堂里。我要你想无可想,谋无可谋。”
宋观玄摸索着扣住高重璟的手腕,言语里掺进来些笑意:“高重璟,你到底会不会报复人啊……”
高重璟看着他,也跟着笑了下,微微摇头:“不怎么会。”
宋观玄忍耐痛苦般闭了闭眼睛,轻声问道:“高重璟,外面下雪没有?”
高重璟不舍得挪开目光,胡乱许愿:“在下雪,大雪,明天带你去积雪最厚的地方滚几圈好不好。”
“好啊,下雪了,又下雪了。”
宋观玄只觉得自己大概已然昏过去。
他又在乾都的大雪里逃了很久,风中听见有人叫他名字。
回身看去,三月春菲自乾都观而来,满地桃花铺进宫苑。
真好,告别就该在这样好的春日里。
屋外夜色更为沉寂,纷纷雪片飘洒。
严回春匆忙而来:“吃了多少?多长时间了?喂过解药没有?”
“吐过了,来不及抓药,拿冰水灌的。”高重璟这才后知后觉有些慌乱,连声音也跟着发颤:“我不知道多久,他不肯吃药,大概两刻钟才喂下去。”
严回春掏出药枕,榻上宋观玄像在水里浸过一般,唯独唇边的血迹还有些殷红颜色。他宽慰道:“小宋大人常年喝药,什么东西起效都慢些,你别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