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喧闹终于结束,宋观玄极其疲惫地站起来,朝着楼下走去。
横卢府里,教众像是抹布似的堆在院子一角,血腥味久久不散。
另一侧,运粮的板车也被截下。横卢许多亏空损耗随之补上,尚均脸上也缓和不少。
宋观玄看着那件沾了血的道袍,怀里抽出一张符纸,两指划过骤然起火。
他将符纸投到装衣服的匣子里,整个匣子腾地燃起来。
火光映在宋观玄眸中,格外冷淡。
他开口道:“尚大人。”
尚均颜色一变,当即将个管事模样人拖了出来:“管事有眼无珠,竟然私自去请玉虚观掌教,有罪当罚。”
说罢抽出腰间佩刀,将那掌事斩于刀下。
众人来不及反应,血就已经溅到面前。当即垂首大气不敢出,横卢府前坪一片死寂。
宋观玄见了血,强压下脏腑间的翻涌,淡淡瞥了眼尚均。
尚均这几日作壁上观,墙头草做得舒服。见局势清明立刻道:“横卢这边民风淳朴,赏罚分明。”他将鲜血淋漓的刀横到宋观玄面前:“尚均怠慢愿意赔罪,请小宋大人赐罚。”
宋观玄嫌弃地挪开视线,话语里听不出喜怒:“玉虚观弟子南下陆安阻挡天灾,事成将从横卢经过。这些年横卢在陆安丢的东西,自然也会寻回来些,还请尚大人记得收下。”
尚均心中暗喜,宋观玄自然不可能提刀斩去地方命官。低头奉上诚意:“能得玉虚观相助是横卢百姓的福缘,定然立观以纪。”
宋观玄看也不看尚均,他闻着浓厚的血腥味无意久留。似没在这污秽之中行过,转身没入月色之中。
身后,高重璟追上来:“他为什么叫你掌教?”
宋观玄缓了缓脚步:“自然是乾都风声透过来了。”
高重璟稍微顿了顿,掌教与否没什么值得欣喜的,他缓步走在宋观玄身边:“要不要我找个郎中来瞧?”
纪安斌府上。
纱帘后伸出一只白皙的手腕,府医按了又按,全然严回春那套:“不好不好不好。”
“什么不好?”高重璟领着人走到门外才开口。
府医年纪大,说话和严回春如出一辙:“小宋大人似乎有些寒症旧疾,来横卢后是不是发作了几次?”
高重璟说不准,只知道宋观玄来了横卢喝药很勤,到底哪里不好却并不清楚。如实道:“他有旧疾,一直在喝药。”
“老夫医术尚可,对深入肺腑这些顽症有点研究……”
高重璟正要欣喜,又听见这府医道:“前几次看着都是硬熬过去的,这次若是熬不住,老夫左右能保他于乾都病逝。”
高重璟听得额角直跳,淡淡道:“小宋大人乾都也有保命之人,不日会到,还请回吧。”
他转身再回屋中,宋观玄正起身撩开纱帘,一脸未卜先知的表情:“他是个好郎中,你别听他胡说。”
宋观玄一脸轻松,接过高重璟脱下的外袍搭在架上,拽着他往面盆边走。
“我身上有血腥味?”
“没有。”
宋观玄固执地将高重璟的手没入水中,找了皂角洗了几回。
高重璟看着自己有些发红的手背,宋观玄依旧没有停下来的想法,反手握住宋观玄。
带起一片水声,滴滴答答在两人之间。
“为民除害而已,别洗了,我不难过。”他柔声道,顺便拿起帕子将两人的手都擦干:“你病了几回怎么不和我说?”
宋观玄垂下眼帘,颇为私心地将意思偷换:“我在种芒山那样子,似乎拖累你了。策马难行,辛苦你带我来南城。”
高重璟那时心绪纷乱,进退不知,和宋观玄言语上有些疏远……
此时宋观玄站在面前,也是一样的疏远。高重璟一阵心疼:“你……”
宋观玄安慰地朝高重璟笑了下:“是我疼得狠了胡乱找人怪罪而已,你别当真。”
齐连道穿衣并不会真损害他身体,这事不过是他给高重璟的借口。高重璟没这样暗杀过谁,或许心里会好受些。
谁知高重璟请了府医,这下把旧疾发作的事情漏了出去。宋观玄有些无奈,严回春不在,除开喝药,就只能这么听别人胡说他几时死了。
这话多说也无用,宋观玄在床里侧躺下。不一会身后床褥微沉,高重璟也躺了下来。
“哪疼?”
“胸口。”宋观玄背对着他,自己按了按从前箭矢穿过的地方,心想这痛苦恐怕是自己想起旧事无端生出的。无奈道:“习惯了只感觉得到一点点,可能是又要下雨变天。”
“别熬了,别熬了。”高重璟从背后环住他,宋观玄现在已经习惯,往后靠了靠沉进这片温暖中。高重璟微微泛着笑意:“宋观玄,太疼说不出口的话要不咬我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