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其妙的热闹取代了长久的冷清,宋观玄重新坐下来。摸着桌角想,这算什么?来自高重璟远方的安定感?
宋观玄等了片刻,严回春端着药来的神色都有些缓和。
“这是什么药?”解天机审犯人似的。
宋观玄笑笑,仰头喝下:“解大人不必忧心,这是培本固元的汤药而已。”
邝舒平戳在一边呆得无聊,鼓掌道:“豪爽豪爽。”
宋观玄:“……”
严回春:“……”
解天机:“传信那事,我觉得小宋大人你有些多虑了。”
种芒山,清空万里。
高重璟站在高处,隐约只能看见一抹灰蓝衣袍格外显眼在林间闪动。
联营诡谲于山林之间,远远看不见列阵的方位。昨日自交锋处带回的箭簇,分量十足颇为可疑地来自未盖印的官造。
高重璟握了握掌心,那里似乎留着宋观玄的余温。来之前宋观玄嘱咐:“陆安不能信任何人,见到纪安斌先私下清点军费物资。若与天乙回合,再刺探横卢南城的权柄在谁手上。”
可惜天乙和卫南如今了无音信,两人自西行传来带血信件后已经快有十日没在传消息了。
“你手流血了。”杭与安不知拖着两袋什么东西,背后的草地上一条深深的血痕,却没有递上伤药。
“药也尽了?”
“不是。医师死了,我给拖了回来。”杭与安淡淡:“西南边的山体土都干裂了,似乎布了埋伏在洼地。”
“他们快要按捺不住,可见昨天我们收缴的兵刃虽有官造嫌疑,却并没有援兵再来。”高重璟望着天候,有时一阵轻云飘过都要欣喜片刻:“那边地势最好破开,如若真的交战不好不坏,我们在缓处拉扯一番以少胜多尚且可能。”
“真的会下雨吗?”
高重璟眉头紧蹙,指了指远处攒动的灰蓝身影:“天师?”
这衣服几分眼熟,很像宋观玄太虚观的服制。
杭与安觑了一眼:“是,这衣服颇像小宋大人的服制,应该是没错了。”
高重璟当即肯定了自己的想法,还以为自己这几日梦里老见到宋观玄,眼花看错:“什么宋观玄的衣裳?”
“我也是来了这边才听说,这天师身上的衣服是从小宋大人那里来的。一开始借着玉虚观的名头,后来自己成了异教。都说衣服是真从玉虚观的人身上扒下来,就从前在临溪那边,叫什么李道长。死在水里,人都泡浮了,衣服都没坏。”
高重璟听得只觉得恶心无比,李休其这人当初在玉虚观拿符纸陷害他也罢,竟然偷了宋观玄的衣服穿在身上,还叫人扒了去做这事。
他不知玉虚观是什么讲究,旧衣是不是会有损本人。李休其非得偷这身衣服,高重璟想要寄信去问,现在又不敢乱写怕被看出困境平白让人担忧。
“怎没人上报玉虚观?”
“这天师有些本事,我看这不下雨八成是他捣的鬼。”杭与安话一出口,自知言语有失:“殿下恕罪,这几天频繁交战大家都有些烦躁。”
高重璟默默无言,搭箭开弓对准林中那道身影。可惜距离太远,箭头在影影绰绰的树木间来回一遭,始终找不准位置。
但那道身影蓦地停了一下,似乎朝着这处高点看来。
一只信鸽扑到面前。
在下能通生死,愿做殿下国师。
高重璟猛地捏紧纸条,心中顿生出嫌恶。只见那人似乎又近前些,就连举止似乎都刻意做出宋观玄的样子。
咻——
箭羽朝着那人飞出,凌空击中信鸽,被他逃了。
高重璟冷笑,连他身上的生死都看不出来,什么破天师也敢穿宋观玄的衣服。正沉思间,似乎听见营帐方向的惊呼声。
乾都,夜色愈沉。
马车穿过寂寂街巷直朝乾都西门而去。
邝舒平在马车里坐得和宋观玄隔着楚河汉界一般,几乎要嵌进车壁。
宋观玄换了玉虚观的羽衣,简中带繁十分轻便。先敬罗衣后敬人,他不打算每个驿站都解释。
“信使都是训练多年身体康健之人,你可想好了。”
宋观玄只是一句:“我不去,高重璟难解困境。”
邝舒平面露难色,再次问道:“我和你一起去?”
宋观玄睨着邝舒平:“那你是不打算回来了?”
邝舒平哑口无言,手边的药箱里塞着严回春太医院的袍子。他看宋观玄这身玉虚观的服制扁扁嘴,这样骑马过去再好看的衣服也要糟蹋完。
“你打算回来吗?”
“当然。”
马车自出宫后换过,穿过城门疾驰着朝城外驿站而去。宋观玄没有心情照顾邝舒平的不安,心里记挂着高重璟这四天来到底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