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掌心被握得微微发热,声音流淌细细密密:“经过重华殿门口,看见灯火明光。灯火明光很盛,令人欣喜。可是议事前先见你,恐怕不妥。我在门口谢过了元福公公就走了, 前一阵老是病, 留园的事情他也操心。”
高重璟捧着他的手往胸口的放向靠了靠:“你真的是来见我的?”
拉扯间绯色衣摆簌簌地摩擦过高重璟膝头,膝头密织的雀鸟尾羽在衣摆下若隐若现。宋观玄目光往上,腰带上金玉环佩。这身衣服绣法精细,隐在暗光下看不见,实际却在细微处繁复无比。
宋观玄沿着他交叠的衣襟继续往上看去,高重璟也是知道高遥风在那条路上等着, 才要定胜负似的穿得盛重而来。
自东门进来后的两刻钟,这个消息真是在宫苑里传了个遍。
他缓缓答道:“我是来见高乾的, 顺路见你, 不顺路见了高遥风。”
提起高遥风,高重璟忽然将他扯得更靠近自己:“你和他说了什么?”
“他要试探我的脉象, 高遥风的腿想来也不是生来就这样吧。有病懂医, 我想他看得明白的。”宋观玄答道。
“他小时候砸中了尾骨, 长不好了。说来你到了宫里之后, 皇子倒是安全了很多。”高重璟感到宋观玄微微在挣, 缓缓加重了力道,一手握住他的手背,一手扣住他的手腕:“我要听的不是这个。”
“高歧奉将他放到我面前来,是想试试他想不想逃……”
话音未落,高重璟欺身上前,连着手上也用力带动。宋观玄一个不稳,险些跌在他身上。高重璟浑浊道:“我听见你说我腿好看了。”
这话的热意还缭绕在耳边,高重璟一松手,微微后撤,一瞬不瞬看着他。
“你别出宫去,别去。今晚留在宫里,就留在重华宫。”
话到此处,今日又是宋观玄自己要高重璟抱过来的。
宋观玄微微蹙起眉头,看着高重璟眸中的月光。这张脸上眉眼深邃,盛满炽热的心意。
他考量着:“如今也不能说不是年岁,你我表过心意。只是尚未婚娶,未免于礼不和。若说我是登徒浪荡子,有损玉虚观清誉。若是你这样的名头,在此要紧时刻,也不是很好。今日宫门有记挡,不若留园再……”
“宋观玄,宋观玄……”高重璟听见他碎碎念经:“有话你是……你是真的顺着说啊。”
宋观玄将他一推,勾着这话头继续道:“不敢听我顺着说,又开什么头呢?”
高重璟忽然笑起来,终于是好好坐着收敛了神情:“你说得对,是我胡言乱语了。”
他理着腰间的金玉挂坠,心想虚情假意也是情意,人心博弈也是情意。宋观玄恐怕对那些都很熟,唯独只怕一味真情实意,想来自己迟早略胜一筹。
于是正经起来,认真道:“你真的没什么想要的?在乾都,在东凌,大家都有想要的东西,我可以尽力给你的。”
“想要什么……”宋观玄也认真思索了一遭,淡淡道:“我觉得,是什么样的身份,便谋什么样的出路。人心无限,太大太空就是不自量力,装不下那么多想要的。”
沉默了一阵,高重璟让这空泛的道理散在空中,才说道。
“那你……年年看烟花的时候又在希望什么。”
宋观玄耳边如同听闻檐角宫铃,骤然抬眸,只见月色郎朗。
朗月映在眸中,他说道:“我希望你,年年岁岁与乾都盛景相伴。”
高重璟茫然:“为什么不是……”
天命乾都,为什么不是你与我年年岁岁相伴。
夜风细细碎碎,高重璟没问出口。
宋观玄忽然侧身,带起原本落在高重璟身上的几缕发丝:“我骗他们说我要死,我不骗你,许是最多八九年吧。”他随即安慰道:“你别伤心,我再想办法。或许,我教你不伤心的方法。”
高重璟的眼里映着宋观玄真心开解的模样,哑然失笑:“宋观玄,你哪来的底气啊。”
“我从来不做没底气的事情。”宋观玄看着高重璟,几乎要看到他心底去。
疏漏的帘栊在夜风中发出稀疏的摆动声。
绯衣乌发晃了眼眸,微凉的触感突然覆上高重璟的唇,逐渐染上温热柔软。缱绻气息不散,纠缠得人微微窒息。
袖笼上传来轻微的裂帛声,那道被宋观玄缠着的金穗,终于崩断被扯了下来。
高重璟尝到些血腥味,竟然是嘴唇被咬破了。
宋观玄唇上也沾着点点殷红,这身绯衣本就衬得人好颜色,原本清淡的样子顿时浓郁起来。
他跳下仪台,手里握着金穗定定看了会高重璟。随后拿起宫灯,朝院门外走去。
绯衣带起乌发,连同那盏如流星般的明灯一起,很快消失在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