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遥风缓缓推着轮椅到宋观玄跟前,眼里跃动着火光。他呼的一下将火折子吹灭,笑道:“那高重璟你又如何心甘情愿地帮成这样?”
檐下有一方破烂宫铃,话落风起,宫铃当啷作响。
宋观玄勾了勾嘴角:“他的腿漂亮。”
他看着高遥风眼中阴晴不定,当真想起高重璟的修长两腿,这话并不亏心。
高遥风眸中归于暗沉,暗暗恳求道:“宋观玄,你能救我吗?”
宋观玄淡淡:“爱莫能助,三殿下已然选了自己的路,观玄拿什么来救你?”
高遥风猛地推了一把轮椅,似乎要攀着宋观玄而来,狠狠道:“宋观玄,他们说得没错,你没有心。”
轮椅猛然往前,宋观玄连连后退几步,伸手挡住了高遥风往前的势头:“三殿下,你听得没错,观玄不会管人死活的。观玄自己都要死了,哪管你们活几日呢?”
高遥风一愣,眼中闪过一丝惊异,顺势抓着宋观玄手腕:“你是真的?”
宋观玄任由他抓着,眼中满不在意:“假的,诓你一招你便信了,救你也无趣。”
“宋观玄!”
宋观玄看着这个自来熟,想到高歧奉定然是给他灌了不少自己的消息。不多做纠缠,往后再退一步,挣开他的手道:“告诉高歧奉,打主意到存意堂,不如打主意到留园。”
闻言,高遥风愣了两息,忽然茫茫道:
“为什么?你为什么救他不救我?”
宋观玄微微拱手:“高重璟想让他生,而高歧奉想让你死,这就是你俩的区别。”
高遥风扯着他的衣摆,使力挣脱了轮椅。
宋观玄眉头一皱,高遥风的腿似乎废了许多年,全然不能走路。
他下意识伸手去扶,没想到这人揪住他衣襟生生用重量带得一同摔到地上去。
潭水激起一阵涟漪,宋观玄摔在潭边。手中的宫灯被甩了出去,几缕头发坠入水中。
高遥风趴在地上,指尖抠进泥土撑起上身。另一只手依旧狠狠拽着宋观玄衣襟,似乎要把他拽进水潭里。
他大口喘气:“什么救不救的,你我不如一起,沉到塘里去。”
前襟的力道并不大,宋观玄推开高遥风,即刻翻身爬起。他匆匆捡起宫灯,不再和这人纠缠。
走到门口却又回身,看着趴在地上的高遥风道:“殿下若想活命,不如早日退出此局。”
说罢,宋观玄拍打干净身上的泥土,干脆折返朝东门走去。
刚跨出折梨院枯朽的门槛,宋观玄就在路边见到熟悉的身影。高重璟站在一盏宫灯下,遥遥和高遥风对视着。
宋观玄朝他走过去,几乎是跌进他怀里。
“抱我。”宋观玄声音沉闷。
高重璟接过他手上的灯笼,闻言环住了他的腰背,在他耳边明知故问:“你头发怎么是湿的?”
“抱我起来。”
温热的呼吸浸透衣襟,宋观玄几乎倚在高重璟身上:“他看着呢,抱我起来。”
高重璟俯身伸手穿过宋观玄的膝窝,原本搭在他肩头的手立刻垂了下去。
“宋观玄?”
“做做样子而已。”宋观玄靠在高重璟肩头,微微闭着眼睛:“他们都看着我呢。”
高重璟没说话,抱着他朝重华殿走去。
宫道无人,过了观鱼池,宋观玄突然出声。
“从这扇门拐过去。”
“你要去哪?”
宋观玄小声:“我听说宫里有个废弃的浑天仪轨,今晚月色朗朗,带我去看好吗?”
高重璟脚步一顿,心中怪异但未表露,照着宋观玄的话做了。
这条路更加偏僻,是当真不会再有人去巡。
他依旧抱着宋观玄,一盏孤灯穿过游廊,进了浑仪院的拱门。
院落正中一处仪台,半人高的台子上就是早不启用的浑天仪。
高重璟将宋观玄放在仪台上,顺手将宫灯搁置。四周除却这一点亮光,唯有风吹过铜轨上的声音。
宋观玄坐在仪台上垂下腿来,微微比他高出一些。
高重璟微微仰头看着他,手还扶在他腰间,似乎将整个人都圈在怀里。
夜凉如水,宋观玄的绯衣并不灼人,浅浅淡淡暗沉到夜色里去。宋观玄身后,月光和铜轨浑然一体。落在高重璟眼中,仿若天上之人照进宫苑。
清疏的院落里只有长久的寂静。
高重璟等了许久,仪台上终于传来衣料摩擦的声音。
一缕发丝垂到他面前,轻轻飘摇,似乎要牵走他的心思。
宋观玄声音轻柔如波:“朝堂上说我要死了,是不是?”
扶在他腰间的手顿时收紧,半晌才听见高重璟的回应。
“嗯。”
宋观玄握住高重璟的手腕,熟悉的温热燎着他的指尖。他松开一瞬又重新握住,将它从自己腰间拿开:“你每天听着,也不来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