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元福悄无声息进来又出去。面盆换了温水, 谁也没有动作
“还早。”高重璟循着宋观玄的身影, 看他回了院里总在给自己找事情做,一会续了烛火,一会又找了软枕放到外间:“晚上觉得好些了?”
宋观玄回头望了高重璟一眼,这话寻寻常常。
他有些要习惯这点寻常了。
这点寻常不属于乾都,也不属于玉虚观。
或许,属于留园?
“嗯。”宋观玄应了声,顺着床沿坐下来:“太和殿最费精神, 今天就别熬了。”
离愁别绪萦萦绕绕, 他其实想和高重璟说话。他欲盖弥彰地将软枕换了,找不出别的话来说。
“旧床怎么了?”高重璟搜罗了一阵话头,总算是瞧出来屋里哪里变了。
他原本睡着简陋的值夜木榻,今日却是正经换了个幔帐轻垂的床榻。
“这个好看。”宋观玄轻描淡写。
高重璟不由自主地牵了下嘴角,话语里带着愉悦:“多谢关心。”
灯花一响,幔帐摇曳两分。
宋观玄垂着眉眼, 半张脸埋在阴影里。轻缓道:“我想见叶海心。”
软枕靛青布料上绣着菱格,此时细细密密在心里攀折。他心口有些难受, 撑着没说, 过一阵便散了。
高重璟依旧压着声音,透出几分担忧:“你受得了吗?”
叶海心一去, 或许不会再回乾都。至少在他活着的年岁里, 没有再回来过。
宋观玄在脑子里过着上辈子百十场离别, 微微扯了下嘴角:“我比你想的要能受得了多了。”
叶海心此行避开乾都风雨, 即便数年不回对他或许也只有好处。宋观玄想和他说明了, 哪处去得,那处该避开。
这点点谋划算什么,宋观玄盘算着。
高重璟终于起身洗脸,水声哗哗地落进盆里。
“不是受得了就要受着的。”高重璟的声音夹杂在水声中传来。
他困倦得很,可是宋观玄想要找人说话的样子,他却也不舍得睡了。
“我知道。”宋观玄低着头:“相识一场,总该送送的。”
高重璟散了头发,除去外袍,重重坐在宋观玄身边。商量道:“我叫孟知言和他一块来如何?”
“嗯。”
他沉沉叹气:“明天叫他们来找你。”
略微灼热的呼吸扫过肩头,宋观玄神色一变,朝着高重璟手腕上摸去。随即蹙起眉头,又去探他后颈。
微凉的触感从后颈传来,沁缓了躁热的皮肤,高重璟不明所以地愣在原处。
眼前宋观玄一脸认真,距离又进得能看清他的睫毛有几根。
“几时发热的?”
“嗯?”高重璟不明所以。
宋观玄手收回来,起身问道:“头疼不疼?”
高重璟茫然点头:“有点。”他清醒得很,除了头疼也没哪里难受:“你上哪去?”
“熬药。”宋观玄头也不回飘出门去。
高重璟脑袋发蒙,盯着门扇不知如何是好,什么时候轮到宋观玄熬药了。
没一会,宋观玄端着药碗进来,又是一句:“喝了。”
高重璟看着药碗,心里蓦地抵触起来。
他两手捧着碗,半天没动。
宋观玄心中猛地一缩,仿佛旧日重现。这想法一闪而过,眼前的高重璟哪里知道上辈子那些事。
他定了定神,将高重璟手里的药碗拿过来,送到嘴边喝了一口。
“没……”没毒。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没……那么烫了”
“是,是吗。”高重璟接过来,仰头喝了下去:“你没事也喝得这药?”
“这点药力,对我如同白水……”宋观玄看着高重璟担忧的神色,改口道:“你许是耗多了精神,歇一晚会好的。这药只是疏风散热,没什么大作用。”
他催着高重璟睡觉,心里放不下,却又想要逃。
许久没想起高重璟上辈子是怎么死的,莫名的心绪缠上心头。
宋观玄握着药碗,指甲划过碗沿发出轻微的喀拉声。
心口重压似的闷痛缓缓轧下来,他喉头发痒,没忍住咳了两声。脊背抵着床柱,硬生生熬了一阵。
高重璟脱了鞋袜,盘腿坐在床上,不放心道:“这药我看是吃不得。”
宋观玄勉强笑了笑:“不是这药。”
他推着高重璟肩头叫他休息,胡乱扯谎道:“我,我想着叶海心的事。”
高重璟被推着躺下,几缕乌发顺着宋观玄的手臂落在他肩头。鬼使神差地,他伸手穿过发丝在空中捞了捞:“明日见了你再想吧。”
宋观玄将他的手摁了回去:“干嘛老和我这头发过不去。”
柔顺的触感在指尖绕了圈,转瞬即逝。
高重璟头似乎没那么疼了:“你知道兰筝也找不上邝舒平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