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观玄眼皮沉重,默默点头,“许家也只是棋子,高歧奉想娶的恐怕是邝家的女儿。”
高重璟望着帘外,关心几时能到:“你记得有平的军营里有个叫樊交佟的吗?”
宋观玄抬眼朝高重璟的方向看了下,名字他记得,刚到的时候还给了他个下马威。点头道:“记得,瞧着也年轻。”
“他是陆安王樊贞的儿子。”
提起樊贞,宋观玄想起来。樊贞盘踞南方陆安地界,是个养尊处优的地头蛇。地方有兵权,祖上乱时打过几场胜仗。
从前来乾都觐见高歧奉,这人当他是皇宫禁脔,瞧着不爽‘意外’捏碎了他的腕骨,养了半年才好全。
想起这些事,宋观玄不由往手腕上摸了摸。好在是左手,即使碎骨难全,也不妨碍写字。
“宋观玄?”高重璟的手掌在他眼前晃过。
“嗯?”宋观玄从晃神中清醒:“陆安王……怎么和邝家扯到一起了。”
“像是想为他儿子求个将军,只是樊交佟不大争气,还不如他姐姐泼辣名声在外响亮。”
他姐姐?宋观玄想不起名字。
依稀记得是有个姑娘和樊贞一块觐见,那时他疼得视线模糊摔在殿上,有双绣鞋从他脚背上直接踩了过去。现在想来,应该是这个‘姐姐’。
为何踩他来着……宋观玄闭目想了想。
对了,樊贞觉得是他阻了女儿做妃子的路。
高重璟久没听见宋观玄应答,偏头看去。宋观玄紧紧捂着手腕,指下微微泛红。他记得这个陆安王从未与宋观玄打过交道,怎么听到名字便脸色这样难看。
他小心翼翼试探道:“你与陆安王有些过节?”
宋观玄一时放松警惕,忘了这辈子还未见过樊贞。听见高重璟问话,只好皱着眉头含糊道:“什么过节……”
他微微睁眼:“我不大舒服,没听全。”
高重璟将他的手捉了去,像是捞起薄薄一片衣料,手上凉得厉害:“手腕疼?可是又发热了?”
宋观玄微微侧脸躲过高重璟来试他额头的手,强撑精神莫名有些烦躁:“没有,许是吹了风吧,没事。”他接了高重璟的话说:“你说有个姐姐?叫高歧奉把他姐姐娶了,这事不就了了……”
高重璟默了默,车内只听见马蹄和车轮滚动的声音。
刚才的话说得急,宋观玄蓦地发现自己语气不佳,叹了口气将话重说一遍:“邝家有邝舒平,与你应当近些。陆安王急功近利,像是个变数,不如推给高歧奉来得清闲。”
他心里浮起许生平说不想死的样子,酸涩不是滋味。
这事高重璟压着零碎消息没让他多费精神,本是件好事。宋观玄飘飘悠悠地想,许是自己已然功成也说不定,高重璟未必需要他来谋五年十年了。
宋观玄紧紧捏着手腕直到生疼,出来这点路就像是耗尽力气,一点点把他拉着坠进黑暗里。
温热的手将他指尖轻轻掰开,高重璟道:“松点劲,都要出淤青了。我想着先让许家搁下亲事,你看怎样?”
宋观玄顺着力道松了手,似乎缓缓被这力道拽得清醒了些:“不如找机会让樊家主动。”
高重璟想了一圈,推动樊家确实更为顺水:“知道了,先送你回留园去?”
宋观玄神思渐远,听得送他回去,喃喃道:“不回去,和你去书院……”
话音未落,高重璟肩头一沉,宋观玄似乎已经睡了过去。
他睡得清浅,车到留园时挣了挣:“到了?就到了吗……”
高重璟迟疑片刻,叫马车继续往前:“早着呢,到了叫你。”
他怕宋观玄睡得这样浅,像是从前那样风吹草动便要醒,就像从前的影子一点点笼罩过来。他僵硬地偏头看去,发丝扫过宋观玄脸颊。
宋观玄脸上蹭得发痒,眉头微蹙,迷糊间顺着高重璟的手臂摸索到膝盖枕着。
高重璟即刻坐得端正,将那点儿从前现在的胡乱想法逐了出去。
马车从留园晃荡到书院,绕着晴风山四面转了一圈后,开始漫无目的地缓行。
直到暮色西沉,宋观玄才悠然转醒。
“睡好了?”高重璟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嗯。”
宋观玄缓缓起身,靠在车角发了会呆。
微风吹起小窗布帘,夕阳透进来。
“高重璟。”
“嗯?”
“你要将我卖了?”
高重璟眉梢一挑,缓缓转头:“哪里来的话?”
宋观玄迷蒙着盘算:“留园到书院你走了两个时辰,走到哪去了?”
他随便找了个借口道:“夕阳无限,正好赏一赏。”
话音刚落,马车骤停。
宋观玄这会儿终于从睡梦迷蒙中清醒过来,瞧着车帘不想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