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观玄垂目,书上的字没看进去,淡淡道:“什么消息?怕惊着我?”
高重璟见他看透,缓了缓才说:“我今天得了机会,问了王述怀的事情。只是王述怀年轻的时候,高乾还在朝代更迭的洪流里……
彼时天下书卷汇于乾都,绝艳惊才层出不穷。无论王述怀的意气风发,还是乾都书商不尽万卷不休,乾都风雅随处可见。当时曹阁老那样的统一制式之作,算是入不了眼的。
盛况非常持续多年,可惜到了庆和元年之初,这样的风雅便彻底断了。”
宋观玄默默听着,将手里的书放下,捧起温热茶水。这话要是孟知言来说,定然能说得人热血沸腾。高重璟挑挑拣拣,将事情说得徐缓,宋观玄眼前默默展开幅泛黄的画卷一般。
“如何断的,朝代更迭?”
高重璟喝了口茶水:“听说是因为一篇文章。”
宋观玄迟疑片刻,从未听过这件事:“文章?如何会因为一篇文章?”
“这事我还没想明白,不过倒不是王述怀写的文章。”高重璟猛地凑近,压低声音:“只是巧了,这里头似乎与花月楼有些关系。我找解天机听了些轶闻,像是长明书院一万三千册,也与这事有关。”
宋观玄听闻此言,将事情头绪汇在一块,竟然落在花月楼上。
他记得上辈子花月楼之名声到了最后也未曾倒,倒是长明书院,已然无几人记得。
想来王述怀的心火之炬,是没能烧得成。
宋观玄想着,心里泛起淡淡不甘。
他明白那是一种怎样的心火,在王述怀的胸中不能熄灭。就像是偶尔,他也能想起上辈子身死之前,在大雪里烧起来的乾都。
握着茶杯的手指不觉收紧,宋观玄沉进往日的旧事之中。
高重璟将他胸口蓦地有些急促的起伏看在眼中,握住宋观玄的手将茶杯接了过来。
他开口想要安慰安慰宋观玄,但不必问也知道宋观玄不喜欢所谓抱在一起取暖的模样。
高重璟怔怔凝视了半晌,只是握着宋观玄的轻轻捏了捏。宋观玄是那样的人,现在顺着他骂几句花月楼也不会让他痛快,非得要将这事了到不能再了,他才能长舒一口气。
偏偏这样一副身子,心愿又怎么才好了尽呢。
高重璟想着,忽然道:“花月楼的事情,有我来一道查。你园子里的桃苏不是在那呆过吗,我晚些时候去问问。”
宋观玄猛地朝高重璟望去,高重璟什么时候这样明白进退轻重的。好像对什么时候该顺着他,什么时候又该和他一块谋划了如指掌。
“你怎么想着管这事了?”
“我说真的,你我明暗之间,也拢一条朝臣之路来。”高重璟目光前所未有的坚定。
宋观玄明白,他日日提着的储君之事,高重璟放在心上了。
他心中一松,如同轻舟乍起:“高重璟。”
“嗯?”
宋观玄目光灼灼:“我想哭。”
高重璟慌乱一瞬,抽出袖笼里的帕子塞到宋观玄手里:“我哪里说得不对?你别乱想。”
宋观玄将帕子攥在手心:“你说得对,真的。”他点头:“你说得对。”
宋观玄没哭,一来他听着严回春的话不敢多动心念,二来高重璟僵在面前的模样实在有些好笑。他捏着帕子,似乎又闻到淡淡檀香。
高重璟不知道说些什么,顾及着他这动心动念都要病的身子,也不敢太过靠近。
就这么戳了许久,他愣愣开口:“你知道哪个道祖是锋如利剑,敛如晗光的吗?”
宋观玄心思转了一回,轻轻道:“每个道祖都是。王若谷说手中无剑,道不可行。”
高重璟茫茫点头,觉得说得也没错。
宋观玄收起高重璟的帕子:“你觉得我像道祖?”
高重璟回过神来:“胡说八道。”
宋观玄却重新端起茶杯:“今日来得匆忙,还有要事?”
这一提,高重璟想起来了,太和殿还等着他去论邝舒平的事情。
他点点头:“不能久呆,你好好歇着。”
高重璟想多留片刻,宋观玄帘子一放开始午睡。他伸手几次,连宋观玄手里的帕子也没能抽出。只好先去太和殿,这一去就到了第二天中午才出来。
误了往日来找宋观玄的时间,高重璟匆匆赶到留园时宋观玄竟然不在屋里。
他拦下段翩:“宋观玄去哪了?”
段翩道:“大人刚走,说他今日好了许多,想去许大人那里看看。若是您来了,也不必去寻了。”
高重璟心思一动,转身便走。
段翩连忙喊道:“今日也不留了?”
高重璟头也不回:“我去寻他。”
第66章 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