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重璟拂起纱帘时便看见一滴眼泪自宋观玄眼角滑落,心中顿时慌乱。他可比宋观玄多活一辈子,只是从前也无嫔妃,更是对宋观玄求而不得。
他浅尝辄止,怎地让宋观玄哭了。
高重璟试探着伸手,指腹轻轻扫过宋观玄眼角,那颗泪滴还是热的,仿若一缕月色溶于掌心。
这可是宋观玄啊。
宋观玄不知这泪从何而来,面前轻纱总算揭开,高重璟眸如星辰,动人心魄。宋观玄只是抬眼瞧着,却不知该说什么。
“明日,明日别忘了去书院。”
宋观玄忘了自己怎么慌忙告辞,脑中一片空白。
灯市如海,他从浪中匆匆穿行。
怎么可能被高重璟随便一亲就云里雾里,不可能,绝不可能。
宋观玄走得喉头干燥,只想赶快回去喝口茶水。他加快脚步,雇了马车朝留园飞驰而去。
门前棠花所剩无几,葱葱郁郁只见绿叶。
宋观玄拍了拍门。
很快,门里插销挪开,段翩迎了上来。
宋观玄松了口气,伸手扶着门框,才发现身上酥软得厉害。
他朝着段翩道:“扶我,扶我喝口茶吧……”
话刚说完,他口里尝到些血腥味,胸中激荡猛咳一声。
宋观玄怔然看着地上的血迹,眼前陷入一片漆黑。
第63章 知意
宋观玄睁开眼, 眼前依旧一片黑雾,杂杂混着屋内的灯火。肺腑里疼得厉害,呼吸还带着些血腥气息。
他静静躺了会, 下意识朝着床尾看去。床尾没见到高重璟的身影, 这才松了口气。若是高重璟瞧见这场景,恐怕要被吓着吧。
宋观玄许久没见自己吐血,方才在门口着实惊了一跳。眼前视线清晰了些,他缓缓动了动手指。如今算算时间其实差不多,没几日要十六了。
从前十六在玉虚观,忙着帮高歧奉两分势力,也常常是这样。不用几个月就药不离身, 来了乾都才好些。即便上辈子, 高重璟怕是也没这么早见他病得狠了的模样。
宋观玄蓄了些力气,撑着身子坐起来。
方案上点着一盏通亮的台灯,卫南两脚踩在凳撑上,瞪着手中的医书目光灼灼。
“你才刚搬过来,就麻烦你了。”宋观玄打开话头,一开口, 声音虚浮得很。
卫南砰的一声将医书狠狠放下,急匆匆走到床前。瞧着宋观玄胸口费力的起伏, 劝道:“你少说两句话吧。”
宋观玄扯了扯嘴角, 熟练将手腕递了出去。方才出门那套月白衣袍应当是被人换去,此时只剩下雪白的中衣。
卫南眉头紧皱, 搭上脉门。脉象虽说渐渐趋于平缓, 却也不见起色。他语音里有几分急躁:“小宋大人, 你这脉象好像逆天而行。”
宋观玄有些惊异:“你这是说什么胡话?”
他惦念着高重璟送的衣裳那事, 现下瞧一眼卫南, 才发现这人脸上有些慌乱。到底卫南也才考进太医院,许是没见过什么凶险。
宋观玄搜肠刮肚,脑中只闪过方才的河灯流向石板桥,自说自话地轻声安慰道:“论起来,我这其实算是……顺应天意吧。”
卫南挪开探脉的手,方知自己失言:“小宋大人,你这脉象沉沉不是好事。我上次在客栈给你探脉时还不至于这样,这几月不到,怎会心脉也损?”
这表情宋观玄再熟悉不过,这就是要说命不久矣的表情。
伤及心脉从何而来他没什么印象,不过十六岁这年确实病得厉害,病到他已经懒得去管到底哪里不好。如今得了空闲,宋观玄猜测所谓心疾可能是上辈子那夺命一箭。
宋观玄指尖蜷了蜷,一节手腕缩进被子里,心中感叹起因果循环。左右是作孽得消,好在这病得不同,倒不至于两辈子一样无聊。
这么想来,心里轻松不少。朝着卫南自我反省道:“许是累的,礼部的事情繁多,又是春夏之交,到底不是精神松懈的时……”
“宋观玄。”卫南见他从前还装装听话的病患,现在却是毫不遮掩。他突然正色,凌厉的打断话头:“你会死。”
宋观玄靠在床头,想要拍拍这个新太医的肩头,告诉他事情没有这么糟,要对自己的医术有自信。可是实在没那个力气,只得眼里盛了点柔光看着卫南,温声道:“人都是会死的。”
卫南还要说些什么,对上宋观玄的目光忽然说不出口。他眼里燃起一点希望,像是要说服他自己一样:“也对,有我在,我妙手回春的。”
宋观玄心中念了两下妙手回春,放下病灶,转而嘱咐道:“这事别和高重璟说。”
卫南点了点头:“我知道。”
瞧着别人为自己努力,总是会心情好些。宋观玄知道自己卒年,突然起了点玩心。他想要考考卫南,于是问道:“我还有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