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重璟忽然目光一凝,定定道:“不管什么机缘,你都同我说过。”
“你不信我?”宋观玄没抬头,随口说道。
高重璟拨了他肩膀两下,叫宋观玄看着他“两个和尚抬水喝,岂不是轻松许多?”
“两个和尚?”宋观玄被迫看着高重璟那双殷切诚恳的眼睛,渐渐脸上笼罩着一层迷茫:“抬水喝?”
高重璟的目光落在这层迷茫里,宋观玄眼睛亮亮的,薄唇微微抿起。他喜欢宋观玄身上偶然出现的这种灵动生气,高重璟悄悄地想,并不似从前那种云中追月的缥缈。
“总之你和我说,别一个人盘算了。”说着他又搬出严回春来:“严回春说的,你可不能胡乱劳累心思。”
宋观玄脸上的迷茫冰消雪融般缓缓化去:“知道了,知道了。轻点捏我,捏着可疼。”
高重璟收了手,朝宋观玄肩头揉了揉:“还疼吗?”
宋观玄赶紧摆手:“不疼了不疼了,简直灵丹妙药啊。”
马车停在长明书院前,四下只有清脆鸟鸣。
高重璟下了车,伸手将宋观玄扶下来。
宋观玄敛了敛衣袍:“去吧,我在这等着。”
高重璟从前没和王述怀打过交道,不知该怎么见面。他心里没底才去找的宋观玄,此时像被看透了心思:“你就站在这里等我?”
宋观玄点了两下头:“我就站在这里等你。”
马车走远了。
高重璟惊道:“你特意来就为了站在这里等我?”
宋观玄拍他肩头两下:“放心,王述怀要是揍你,我冲进去救人。”
高重璟沉吟一息,突然笑了下。
“你今日说话像我。”
宋观玄后知后觉,也发现身上沾染了些高重璟的习惯。好话不知道说,找些奇怪的方向打趣。他靠着墙沿:“你快些去吧,我可站不久。”
高重璟扣了扣门,挺直腰背进去了。
宋观玄靠着墙沿站了会,长明书院前的路很宽阔。但这里偏僻,他站了两刻,没见半个行人。
暮云转浓,天暗了下来。
低矮的大门吱呀一声,粗布衣裳书童打扮的人开门朝两边张望。
看见宋观玄后,朝他疾步走了过来:“久等了。”
宋观玄微微颔首:“流云似霞难得一见,不觉得久。”
门童将提灯交到宋观玄手上:“还需几刻,要是无聊,可以去山上看看。”
说罢提着铁环钥匙串,叮铃咣啷地带路往前。
侧门门头高耸森严,两扇铁门好似铜墙铁壁。略微锈蚀的铜锁转开,一条蜿蜒山路朝门后远处蔓延。
宋观玄提着灯往山上走,山平楼梯徐缓,没走几步就看见了烧毁的楼阁。
房子烧透了,树却还没完全烧焦。青翠掩映着焦黑的断墙,宋观玄伸手一蹭,簌簌掉下些黑灰。
宋观玄虽然不是当时人,这场火曾经也听过。长明书院广开院门,不论身世收纳书生。门生大多不考举,只是靠着王述怀养着做文章。后来举荐时不知犯了哪位大人的忌讳,莫名失火烧了个干净。
王述怀在朝堂遭人群起攻之,没了说话的机会。门下学生因此天翻地覆,心灰意冷折笔不书。从此门庭奚落,一蹶不振。
宋观玄想着这些事,回忆起昨夜王述怀所点高重璟,大概猜出一二。他想借高重璟编书作为缺口,重翻此事。
东凌崇文,在盛世之中更是如同星夜之月,长明不熄。宋观玄有些心动,想见见顾衍眼里的星子,到底是如何在乾都闪耀的。
晴风山缓且低矮,不觉走到山顶,山顶有凉亭一座。凉亭完好无损,宋观玄走得累了,在亭中坐下。离他不过二十米的地方,阁楼却被烧得只剩下骨架。
若非有人泼油纵火,哪里能这么刚好只烧了想烧的地方。
“觉得蹊跷?”
王述怀也到了亭中,他步履稳健不见气喘,显得宋观玄才像那个老弱。
宋观玄起身礼了礼:“观玄只是听过当年起火,并不知道原由。”
王述怀背着手,没接下他的好奇:“高重璟在这里小住两月,放不放心?”
“放,放心。”宋观玄被这猛地一问找不着方向。
王述怀笑了下:“叫他回宫禀告了,你要是不放心,可以时常过来伴读。”
“不……不放心?”宋观玄改口道:“后山失火,太不放心了。”
王述怀不着痕迹地点
了点头,这才将宋观玄的疑惑捡起:“你听过这里起火的事情?”
宋观玄心里盘算,他现在应该是没听过才对:“只是一点点坊间传闻。”
王述怀望向远处,这里地势微微高出,放眼望去,能看见星星点点的闹市灯火。
他问了句若即若离的话:“你觉得这乾都多少藏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