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他还是靡园的男倌,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曾经活过一回,那一世活得如何呢,兴许没这一世的好运,兴许还在陈伯嗣的胯下受辱,兴许至死都没遇上一个良人;兴许那一世的自己也在期盼着,能重来该多好。
如今真的重来了,他不想再委屈自己,不想再活得窝窝囊囊,他想为自己争取点什么,哪怕这争取的手段是恶意的,肮脏的,令人唾弃的,他都不在乎。
既然要做选择,那便要懂得取舍。
那一刻,他脑中千回百转。助柳权贞除了武道古,他便能过得安生满足么,不能啊,反而成全了喜爱之人与妒恨之人。纵使不明白他们之间前世今生啰啰嗦嗦的恩怨,也该知道,怎么做,对自己才是最有利的。
本是用来防身的匕首,毒药也是照着医书上依葫芦画瓢配成的,还没真正试验过。
武道古的纵身一跃让他急红了眼,不管不顾便投去了那一刀。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柳权贞好端端活着,让他二人双双坠崖才真的好,一了百了,碍眼的搅事的,通通不要再见。
可他没想到武道古竟耍了心机,自己歪打正着,倒也做对了选择。
他已然做了恶人,那便恶到底罢。
连篇的谎话脱口而出,杜撰了一堆无稽之谈,同武道古一唱一和,倒也蒙混过关了。
这千载难逢与宵随意相处的机会,他怎能放过?
宵随意道:“玉琼山的一草一木,我都太过熟悉了,他们自有定数,我无需留恋。”
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
陈落庭掌心成拳,终是不甘,他在宵随意眼里,原来同这些岁岁枯荣的草木也没什么区别。
“那我呢,我……能与你一起下山,一起去寻柳师伯吗?”
第115章
“不可。”
宵随意拒绝道:“此去一路必是跋山涉水,也不知要有多少艰难险阻。你该做的事,是留在这里,好好跟道古师叔学些本事。跟着我,过不上什么好日子,大约也只能荒废度日。所以,不可跟着我去。”
“可是……”陈落庭忖了忖,“你一人在外,谁照顾你,身边总该有个可以帮衬的人吧。”
他深知自己有点口不择言,宵随意经历两世沉浮,哪还需要自己这笨手笨脚的帮衬。可他实在太想同他一起走了,孤身在这玉琼山上,他亦是度日如年。
宵随意温和地拍了拍他的肩,“我能照顾好我自己的。”说罢绕过身,朝寝舍行去。
陈落庭好不甘心,亦步亦趋跟着他,入了舍门才发现,宵随意早就将行囊准备妥当。
他看着他拾掇整齐,正待出发,仍是忍不住道:“阿意,不再考虑考虑?”
“我心意已决,你莫要再劝了。”
“倘若……倘若柳师伯哪一日回来了呢,你却在外头,我总该知晓如何联系你吧?”
宵随意顿住脚步,“你说得也有道理。”
他从桌上案卷上随手撕下一张纸,折成了一只纸鹤,赋灵其上。纸鹤仿若有了生命,扑腾着纸翼跌跌撞撞地飞起来。
宵随意将其托于掌心,递到陈落庭面前,道:“这纸鹤你且留着,你所说的‘倘若’若是实现了,便叫它来寻我,我定会日夜兼程赶回来。”
陈落庭双手接住,神情不舍至极,“你就这么走了,不同掌门道个别?”
宵随意沉默了些许,还是说了声,“不必了。”
不必了,简简单单三个字眼,干脆利落,没有附加什么复杂繁琐的缘由。
陈落庭收拾了一下打翻的食盒,跟着宵随意来到殿外,看着对方随手施了结界,整座无念殿便如同笼罩在透明的气泡里。他稍一触碰,指尖便灼烧般的发疼。
“你打算将这里封闭了?”他道,“我可以偶尔来打扫打扫。”
宵随意还是摇头道了声不必了。陈落庭瞧得出,他眼中蓄着千言万语,却吝于对自己吐露。
自己同柳权贞相比,到底是不同的。他心中的一方天地,早已被这无念殿中的人事物所占满。
陈落庭心头有怨妒,却也庆幸,你宵随意喜欢他柳权贞又如何,跌落万丈悬崖,又身中剧毒,那人早就粉身碎骨了。你尽管找罢,终有一日,你会厌倦,会死心。即便不厌倦,不死心,亦看不见,求不得。到时候,总归会明白,谁才是该珍惜的眼前人。
他不怕等,他有的是时间等。
宵随意就这么走了,他心似箭,早已等不及去寻找柳权贞的去向。
若不是忽然想到,如影随形咒有追查行踪的功能,宵随意怕是不会这么快拾掇起精神。
“你是不是已经知道大美人在哪了?吾感觉得出,你兴奋得很。”如梦令似乎许久未同他交流了,宵随意差点以为这厮已经消湮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