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算连贯的几个字很快传入宵随意的耳,他吃了一惊,上下扫量这个女人,才发觉她的胸口有个大窟窿,鲜血从这洞口几近残忍地往外渗,渗于清白的道袍之上,像极了无数艳荷的盛放。再观她脚下,因她行走的关系,已凝成一道血路。
身负强盛灵力,却是如此摇摇欲坠的身体,实在叫人难以置信。
宵随意没有上前,“我……我如何救你?”此事已然超越了他的认知范围。
阮恨生面露苦色,五官扭曲,几欲移位。她发狠般伸手往那窟窿里掏抓,翻搅着,血肉破碎蠕动的声音在这静谧的夜里格外清晰瘆人。
她疯了吗?宵随意蹙眉想着。
有那么一瞬间,宵随意惊惧地觉得,这个血窟窿是这女人自伤而成。她的身体里仿若深藏着什么令她极为厌恶且痛苦之物,痛苦到自残亦无知觉。
莫不是如梦令藏在她体内?
疑惑着,阮恨生已给了答案。她扣挖出了一团血肉,血肉于她掌心并不安稳,持续不断地跳动着,噗通噗通,分明是一颗心脏啊!
“快,快把它上面的东西拿走,不然它又要钻进我的身体里了。快啊!”阮恨生竭尽全力地催促着,“这东西在我体内,我死不了,你亦杀不得我,我不死不活不得解脱,我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啊!”
几近嚎啕乞求,几乎声嘶力竭。
情势委实容不得宵随意思虑过多,显而易见,这心脏上寄附着一兽行之玉,与心脏周遭血脉相连,时而泛白时而转黑,其间雾纹流转,乃是某种法器无疑。
宵随意虽知如梦令灵能,却不知此物究竟长何模样,亦不知它以血肉为滋养。此次也是头遭见到,不知如何形容心中震惊。
“快啊快啊快啊!!!”阮恨生崩溃式催促着,若脚下生风,她必飞至宵随意跟前,将心脏硬塞进他手里。事实上,她已经这么做了。
宵随意曾有过很多设想,关于如梦令,倘若遇到了,该如何处理,丢进千仞之山,埋入万丈之海,毁之,封印之,却怎般也没想到,他会成为此物新的宿主。
第三十五章 如梦令(二)
宵随意醒来之时,已躺在软榻上,床头焚着清幽的熏香,袅袅白烟从青铜瑞兽的口中吐出。师尊斜倚在床尾栏杆上,打着瞌睡。
头颅时不时传来针扎般的刺痛,又口干舌燥,灼热难耐,他不得不起身下床,连喝了几杯桌上的凉茶。
茶水入咽喉,如雨水润旱地,让他舒适了不少。可他仍然觉得很热,尤其心口的位置,仿佛方经历熊熊烈火的燃烧,余温仍在嚣张地肆虐。
如梦令……终究成了自己的东西。他想起昨夜种种,如梦似幻,若不是胸口难受得厉害,他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阮恨生将鲜活的心脏塞到了宵随意掌心。几乎是顷刻之间,那兽形玉便脱离了原宿主,钻入宵随意皮肉之下,顺着他的手臂活络地蠕动到了胸前。
异物在肉体里钻凿的疼痛让宵随意滚在了地上,他已经顾不得阮恨生是活是死,只知道自己这情状,已是生不如死。
酷烈不休的疼痛让他惨叫出声,凝力的手指深陷进地面石板之中,划出了一道道凌乱凹陷的指痕。
法器的重新依附不过是几杯茶几句话的功夫,宵随意却觉得每一瞬都是炼狱受刑般的煎熬。
“追魂,前辈,快,快将这邪物挑出来,不能让它占据我的身体,绝不能……”
他不想变成阮恨生一样的怪物,他还要陪着师尊呢,还有十年、二十年、一辈子的时间要与师尊相处,决计不能在这里断送了性命。
追魂却没有动弹,甚至偃旗息鼓归了鞘。
宵随意的求助落了空,无甚选择,他拔出匕首来,对准了胸膛的位置,衬着如梦令还没有触及他的心脏,他或许能够将这祸害移除。
只要够快,够狠。
“你真的不想拥有吾吗?”烙铁般滚烫厚重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
匕首的尖端已经刺破了胸口的皮肉,只需再快一点点,便能剜到那污秽之物,连根拔除。
然这不速之音却狡猾地打扰了宵随意的思绪,稍一凝滞,法器便粘连上了身体主人最后一寸防守之地,解脱彻底无望。
疼痛骤减,难以计数的灵能在四肢百骸涌动。先前于阮恨生身上外放的能量,眼下正气势磅礴地在宵随意的躯壳里释放。
热,很热,非常热。他觉得血液都要沸腾了,脏器都要煮熟了,汗液泄溢如沐浴。承受不了,真的承受不了。
“既然承受不了,为什么不试着转移给他人。”狡黠的如梦令又开口了,“那个躺在地上了无生气的男人是你的师尊吧,他与吾暗中较量了两次,身体里的灵力散得快见底了,若不及时补给,怕是撑不过今晚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