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净一面喝酒一面同宵随意解释,他颔首指指酒桌对面的座位,“等候多时了,坐吧。”
宵随意有些疑惑:“费宫主每日都在此处等?”
费净叹息道:“以前等的是别人,现在嘛,那位别人生了我的气,我便等你了。”
宵随意特别在意他口说的“别人”,“听说,你与思玄关系要好?”
费净笑笑,“什么思玄,不就是你师尊么,明人不说暗话,况且我们也算老相识了,绕什么弯子。”
如此看门见山,还自称老相识,宵随意自也不愿浪费什么辞藻拐弯抹角客套寒暄。
他在费净对面坐下,直截了当道:“想来你也知晓,我师尊失了忆,对费宫主此前为人一无所知。常人讲君子之交淡如水,不知费宫主这三年来,对我师尊可是君子之行?”
费净望着他,忽地噗嗤笑出来:“肖都尉,我可从没觉得自己是君子。”
瞧宵随意面色不甚好看,又道:“不过啊,这偷鸡摸狗得来的,我亦是不屑的。”
他示意宵随意喝酒,“这酒可是我花了不少工夫和心思弄来的,你不尝尝?”
宵随意向来对酒没什么稀罕,不像师尊,是个嗜酒如命之人。想到师尊,他最是喜爱玉琼山的君莫愁,不知入了深宫,还能不能尝到比君莫愁更令人眷恋的琼浆。
宵随意摇了摇杯盏,酒液晶莹,透着一股浓浓的青叶香味,他觉得分外熟悉,仿佛猜到了什么,忍不住一饮而尽,诧异道:“竟是君莫愁!”
“是啊,君莫愁。”费净拎着酒壶,一杯接一杯地灌自己,“我费了好大的劲,研究它的配方,将它从玉琼搬到皇城,一模一样的味道,不敢有丝毫怠慢,就为了讨得柳仙君的欢心。结果他早就忘了这味道,还说……”
言到此处,费净竟嘤嘤抹泪,像极了被丈夫嫌弃,独守空闺的怨妇。
“还说什么?”
“还说难喝……他竟说难喝,不及贡酒伊人泪……那伊人泪不过是白酒兑了些橘子水,又酸又涩,哪里有这君莫愁正宗,柳仙君失了忆也倒罢了,竟连品味也下降了……呜呜呜……”
宵随意:“……”心道下回若要讨好师尊,得先向小皇帝申请几坛子贡酒。
也不知是喝酒喝多了开始撒酒疯,还是那百转千回的肠子里塞满了无人倾诉的话,费净晃晃悠悠起身,开始喋喋个没完,将三年来他如何费劲心思同柳权贞相处,但二人的交情始终只流于浮萍的郁结与苦痛反反复复地赘述。
说到情急之处,竟指着宵随意喝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那歪歪心思,说不定你比我还龌龊。早知如此,当年发现他时,我便应十分果决地将他带走,带回我的浣纱宫,叫你这厮一辈子见不到,只有我能见,叫他心里只想着我。”
宵随意心道,如今你再也没有机会了。即便你带走了,我亦能找到他。
这君莫愁莫名变得好喝起来,他斟斟抿抿,口中滋味十足。耳边器乐恰似春日枝头鸟雀的啼鸣,令他分外愉悦舒适。尤其是浣纱宫宫主的单相思情感自述,极像茶馆里头滑稽的清口表演。
然那疯言疯语的男人忽然道:“柳仙君啊,他心里头早就有那个人了?”
宵随意不解其意,“那个人是何人?”
“他的梦中情人。”
宵随意如遭晴天霹雳,方才的悠然自得转瞬匿了踪影。
“梦中……情人……”他重复了这四字,盯着费净问,“梦中情人是何意?”
费净笑他蠢,“你以为他不选我便会选你,其实你也入不得他的眼,他几乎夜夜做梦,都会梦见同一个人,那人才是他的心头好。”
第228章
慈仪宫的朝霞殿原先是太后的寝宫,此处有许多红叶树,配着白墙白瓦,东升西落的日头会将白色的琉璃瓦照射得五光十色,可说是整个慈仪宫最美的厅殿了。
可自打出了那闹鬼的事,太后就从这里搬了出去,看风水的说要找个命硬的镇一镇,就算已经知晓那鬼是故弄玄虚,仪式还是要走一走。于是这地方就成了思玄的居所。
慈仪宫的奴仆很不喜欢朝霞殿的新主人,他性格阴晴不定,极不好相处。这不,有几个奴才婢女,不知做错了什么事,已经跪在朝霞殿的院子里听训了。
“白日里,是谁在永安殿外嚼舌根?”
奴才婢女拨浪鼓似的摇头,一人道:“没有啊思玄大人,我们什么也没说,您必定是听错了。”
申辩的婢女被扇了一巴掌,这巴掌不轻,嘴角立时溢了血。同跪的奴仆吓破了胆,齐刷刷地磕头,说着:“思玄大人饶命……思玄大人饶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