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出结局,如梦令的恨意总算稍稍消解了些。
宵随意却是惊了一惊:“始皇如此宠他,会忍心如此待他?听你一番前言,再联系到这里,总觉得不合常理。”
“怎么,你还不允许堂堂帝皇幡然悔悟了?”
“……当真是爱之深,恨之切了。”
如梦令慨叹:“始皇待他不薄啊,除了江山,能给他的几乎都给了,可他害死了太多人了。吾方才所言罪行,于他而言只是沧海一粟。你根本想象不出他做过何等令人厌恶的丑事。这种人,即便是死,大概阎王都恶心他,十八层地狱都炼化不了他。”
宵随意想象不出,什么人能作恶多端到让阎王爷都犯难。
始皇既已让那人当了生生世世的死囚,怎能又让后人日日月月供奉?莫不是觉得心内还有些情谊,想做些补偿?
这疑惑还未得到解答,另一张玉床上,忽然勾勒出一具人形来。那人青衣裹身,修长清俊,双目轻闭,双手端正地叠于胸口。
宵随意一个激灵,“师尊!”
“呆子,你认错人了!”如梦令喝道。
宵随意思念之心太切,见着穿天青色衣衫的男子便以为是柳权贞,被如梦令当头棒喝,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他是谁?你所述故事里的主人公?”宵随意悄声问。
眼前这人未即刻睁眼,宵随意不想惊扰。准确地说,情势未明,他不敢造次。再者,之前如梦令还告诫他此地甚是危险,催他速速离开。他虽未将这话搁于心上,却终究是有些戒备的。
虽有戒备,却不惊惧。宵随意自打从这石室中醒来便有某种预感,这里不会有伤他性命的危险,不然他也不会无所顾忌地大吃大喝,更不会悠哉悠哉地听如梦令讲述冗长琐碎的奇闻异事。
“没错,就是这祸水。”如梦令急急道,“玉床下有一圆形按钮,你用力推进,玉床便能劈开一条暗道,你速速从暗道离去,不要与这厮有任何交流。”
宵随意却不疾不徐,并未依言行动,只道:“你方才为何不说,反倒长篇大论地赘述些史实之外的事,浪费那么多时间。”
“吾方才不是没想到么,如今被这厮刺激得急中生智了,这才想起来。”
宵随意嗤道:“亏你还自称在皇室血脉中浸淫多年,自诩高贵,连成语都用不对。”
“眼下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精力与吾理论这些,叫你逃遁你便逃遁,莫要再浪费时辰了。”
宵随意蹲下瞧了瞧,玉床侧面果真有一圆形按钮,拳头大小,他伸手摸了摸,掌心聚力,那按钮受力往里嵌入半寸,床面纹丝不动。
“再用力呀,呆子,连块石头都推不动?”
宵随意却不再施力,反倒缩回手,撑着膝盖站了起来,道:“我不想走。”
第124章
如梦令一阵失言,良久才道:“你这呆子,莫要后悔。”
宵随意对如梦令这几次三番打哑谜似的回复已产生了自我屏蔽。它说危险,不见得是真的危险;它道安全,也不见得是真的安全。是以,它言后悔,当耳边风听听便是。
出于某种没来由的探知欲,他凑近玉床上那人,静静地观摩起来。
这么多光阴,这人突兀地出现,是算活着,还是只是一具可供观赏的不腐躯壳?或者只是幻化出的虚影?
这人确实好看,肤质甚好,不似女子的柔白,也不像汉子的粗糙。双眉浓密却不狂野,鼻梁挺拔,嘴唇的形状也恰到好处。
他的脸颊有些瘦削,好似时常吃不饱饭。然这比喻俨然不对,他生活于皇宫大院,又极受宠爱,不该吃不饱才对。要么是有胃疾,要么便是为了保持身材刻意克制。
说起胃疾,师尊也有,且严重得很,说病入膏肓亦不夸张。
宵随意不由转念于柳权贞。三年未见,师尊这老毛病不知好些了没,听说皇宫内御医医术极为高超,除了不能返老还童、起死回生,对顽疾恶疾颇有手段,并不亚于隐匿于世的赤岭族人。
师尊长得也如斯瘦削,不光身形,连剑眉与鼻梁都与这玉床上之人颇为相似,还有一身青衣,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同一个裁缝的手艺。
太像了,宵随意惊奇地发现,眼前这闭目阖眼之人与师尊有如一腹所出的兄弟。若不是他们之间隔着千万日月星辰,宵随意怕是要认定这其中藏着不为人道的血脉关系了。
“世间竟有如此相像之人。”感叹之余,宵随意不由想到,相像又如何,这张脸,这副身躯,包括这件熟悉又陌生的蔽体衣裳,原本都不属于这个人。他只是被苦心钻研造出来的假人。
实在可悲。
“你原本长什么模样,又是什么性子,真的那般嗜好杀戮,无恶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