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锋未接话。
程康会心一笑:“如今岱延且算太平,将军老了,也该退了。其实将军也不希望公子走上这条艰苦的路吧,既如此,将军何不就以半生战功换公子一世不忧。”
贺锋眼眶隐隐泛红,程康扶他起身,一同往外走去,只见带着诸多无奈的话,好似裹夹着万千英魂的心声,传留在正厅:“边寇未清,谈何太平。尔皆如此,何人戍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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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之上气氛严峻,户部尚书的上奏及览州官员的谏书都被帝王横扫于大殿之上,一句带着冲天的怒意:“给朕速查!”
众臣纷纷惶恐,大气不敢出一口,半月前前往览州的安抚使者--唐跃,竟在半路失踪。
还是带着巨额救灾款一同消失。
览州地方的官员瞒着上头,找了几日都不曾寻到唐跃的踪迹,才不得不硬着头皮谏束京城。
这样一来二回的时间,已被北国敌军勘察出览州当下险境,接二连三试探这条划分于两国之间的界线。
谢康禛扫视底下的臣子一圈,在未看到商侑安人影后,眼神转向了一旁的谢谦,开口道:“谢谦,朕命你速速将此事调查清楚,追寻回救灾款,捉拿唐跃,命督察院协同调查!”
“臣领命。”谢谦眼中不易察觉泛起一抹笑意。
在退朝之际,谢康禛喊住了谢谦,“谦儿,你可知盛安王因何事没来上朝?”
谢谦乖巧摇头:“父皇,他虽是儿臣的哥哥,却不曾同与儿臣多讲一句情谊之话,底下的兄弟们也都这样向儿臣诉苦过。”
谢康禛沉烦的闭眼,坐于龙椅上。
见父皇没有接话,谢谦犹豫几分,开口道:“父皇是找他有什么事情吗?需要儿臣去一趟盛行殿吗?”
“嗯。”
这只是谢谦的一句客气话,并非真想去找那个家伙,却不料父皇答应了。此刻的谢谦有种说不出的憋闷,连看父皇的眼神都大胆了许多:“儿臣这就去。”
谢谦看不透眼前的父皇,明明此刻他更受宠,却在父皇的眼里、话中,总会有意无意听到商侑安的名字。
他分不清父皇到底是喜爱他多一点,还是商侑安多一点。
谢谦撤回视线,低头,出了大殿。
身后的视线却是一直在跟随那抹不甘愿的身影,待人影消失于殿门,谢康禛才闭上眼睛,静静坐着。
从那张龙颜上观摩,不难看出几分疲倦感。
不知过了多久,大殿响起脚步,那颀长的身影站在大殿正中,一瞬不瞬且平静的看着龙椅上的人,盯着那张脸。
许是龙椅上的人只是试探来人会做些什么,故而装睡半响,他睁开龙眼,对上底下之人大胆的视线。
少年的视线并未有过一丝畏惧,似静谧无声的水面,不曾掀起半点波澜。
短暂而带有侵略的对视后,商侑安一笑,将眼里的凌冽化为柔和无害:“圣上找臣,可有事情吩咐?”
谢康禛刚觉一股危险绕身,想再深入探测时,被那抹虚假的笑意给掩盖住了,他冷横着眉,强烈的异样感在心间徒升,他竟在此子身上,看到了他当年的影子。
也是这样,异常的冷静,又浑身扩散着野心。
他收起这种可怕的思绪,双眼如鹰钩般,审视着商侑安:“你可知唐跃失踪了。”
商侑安道,“听闻了。”
“他连带着救灾款一同消失于览州半路,你觉得,此事是何人所为?”谢康禛盯着商侑安的表情。
虽是询问,却是质问的口吻。
少年平静的眸中闪过一丝愣意,心口不受控地沉下一丝寒心,他低下头,扯嘴笑了笑,再抬头,已然是君臣分明:
“回圣上,臣不知。”
这句不知,好似在同谢康禛对着干,将谢康禛未曾发在朝会上的火,此刻都爆发出来,他拍案而起,震得龙案上的茶水都倒了。
“你不知道?那唐跃是你的人,你敢说你不知道?!!!”
手臂青筋暴起,那如滔天的怒火无形压迫着少年,眸若寒冰,睥睨又掌控着一切生死。
这是帝王鲜少的动怒。
最近一次动怒,也少说十年了,帝王大起大落的情绪一直停留在皇贵妃逝去的那晚。
所以,就连谢康禛自己都错愣了一秒。他觉察自己异常的失态,收敛了几分怒火,重新坐回龙椅,紧捏的拳头缓缓松开,轻弹衣摆,重新审视着少年。
只见少年好似局外人般,站在那始终同他十米开外的距离。
明明两人浑身举止,都透着父子的相同之处,却又彼此眼神那么冷,那么无情。
就是这样的冷血态度,让谢康禛讨厌这个极度相似的儿子。
就连无情,都同他母亲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