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纸空文而已,难道大家都不提,是真的默认我要守着一张纸过日子吗?已经过了二十年的伤心事,也是时候再提起了。”林颂钧无比平和。
指腹为婚,本是林沈世家交好的美事,林颂钧七岁时就知道自己已经订下婚约,也是七岁时,他还没弄懂婚约意味着什么,更不提腾升起反叛包办婚姻的意识,他素未谋面的小未婚夫就消失了。
长辈会捂着他的嘴巴不许他问,将他拉到没人的房间严肃地告诉他:“不是消失,他根本没在这世上存在过,以后不要再提。”
林沈两家谁都不提这件事,十六岁的林颂钧在父亲醉酒之后才问出来,他婚约里的未婚夫出生便是弱胎,来这世上没哭出声来,十分钟就又回到了天上。
人没了,自然没人再提解除婚约的事,这件事就这样拖了一年又一年。
但终究还要有个交代。
林宰听他这样说,就明白他早就细细考虑过,林颂钧记忆恢复,已经不再是需要他处处提点的家主。
他说:“之前没跟您提起,两个月前您出车祸的路段没有录像,我们的人只找到汽车的零件碎片,报废的车子应该已经被人处理了。”
林颂钧:“我心中有数。”
林宰望着他,“家主,您回来了。”
林颂钧笑笑,“我恢复记忆的事,还没告诉沈和韵,你提前安排,不要有疏漏。”
林宰听完再没问什么,应声说是。
马厩里封梓呈吞了两颗药,缩在地上睡了一会儿,其实都是半梦半醒,整个人病恹恹的没精神。
直到屋外第一滴雨砸在地上,封梓呈恍然惊醒,他爬站起来立在檐下看雨。
一滴两滴,数不清的雨落下。
一到下雨天他就会失眠,身体煎熬到极点,精神总是强撑着。
他害怕下雨天发生什么。
穿着灰黑色雨衣的饲养员朝马厩走来,他牵着一条黑狗,仔细检查过马厩,才从雨衣下掏出另一套干爽的雨衣递给封梓呈。
“这地方太潮了,住不得,听说你生病了,今天跟我走吧。”
封梓呈垂眸看着雨衣问:“谁让你来的?”
饲养员:“什么谁?我不来,你在这鬼地方病死都没人知道,你快点换上,我在前面领着你。”
封梓呈自嘲地轻笑一声,展开雨衣套在身上。
饲养员转身挨个检查马厩里的水槽和草料,握着铁铲将一间间马粪清理干净。
他洗过手,回头问封梓呈:“好了吗?我要走了。”
封梓呈沉默地跟上。
两人一狗默默在雨中步行,从背影看除了封梓呈明显高些,也辨不出两人究竟是谁。
黑色汽车从两人身边飞速驶过,黑狗汪汪两声,飞溅在封梓呈雨衣上的泥点又很快被雨水冲刷干净。
“这狗机灵着呢,它是认得车上的人才叫唤。”饲养员说。
封梓呈“嗯”一声,他好像也看见了沈和韵。
进了屋,封梓呈脱下雨衣,饲养员帮他挂起来,水泥地面上是一路滴滴答答的小水坑。
饲养员打开小太阳让他烤手,从陈旧的木抽屉里拿出两盒拆封的药递给他,“吃点,睡一觉,明天再看怎么样。你要是担心什么,我帮你和主人家解释。”
封梓呈摇头,“不用,是我自己甘愿这样。”
饲养员稀奇地多看他两眼,坐在他身边一起烤手,“怎么惹了人家?”
封梓呈:“被人家救过命,喜欢他,又差点杀了他。”
饲养员被他的说辞骇住心神,手心被烫了一下,一边轻嘶一边偷看封梓呈。
他收回手在封梓呈背上一拍,“你真会开玩笑!”
封梓呈微笑不语。
“饿不饿?”饲养员问他。
封梓呈客气无比,“不用刻意照顾我,只当我不存在就好。”
他盯着黄澄澄发热的小太阳,想的是刚刚路过的沈和韵。
饲养员自讨没趣,捡起狗盆抓了把狗粮喂狗。
黑狗坐着摇尾巴,哼唧两声没有下嘴。
“我这狗通人性。”饲养员很是得意,端了一碗热汤浇进狗盆,黑狗这才大口大口吃起来。
封梓呈回头看狗,饲养员手里还握着半碗汤。
光是汤还不好确认,但那瓷碗外壁上的金色花纹,与他选中给沈和韵做汤的那只一模一样。
封梓呈怔住,几秒后他猛然起身,带倒了脚边的小太阳,他面色阴寒地夺过那只碗,粗暴地捏住饲养员的脖颈,“这是你什么时候偷来的?”
黑狗被砸到了尾巴嗷嗷叫,饲养员脸色不悦,按住了他的手不愿与他打斗,“什么是我偷来的,我在这岛上十多年,从不干那些偷鸡摸狗的事!这是人家要倒掉的,我尝过一口觉得没滋没味,留给狗吃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