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自然是那少妇了,想来是晚饭时候的谈话,提及了老妪战死的儿子时,又惹起了心中那份敏感的思绪。
便是有人提起,人前也假装得毫不在意,夜深人静的时候,却再也忍受不住内心的痛楚之意。
而尽量的掩盖的泣声,是怕惊醒了熟睡的孩子,还有不愿意婆婆和客人知晓吧。
然而,这啮心蚀骨的伤痛,又岂是能够忘却和掩盖的。
风流翻了个身,叹了口气,道:“老大,那大妹子在偷偷哭啊,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真是可怜。这里离无定河倒是不远,这句诗倒也贴切。”
阿云嗯了声,道:“是啊,我也听到了,确实挺惹人悲伤。他日军中闯一闯,问一问有没有一个叫陈阿吉的,让将军放他回来,一家人也好团聚吧。”
只有经历过战乱的艰苦,才会懂得和平和安定的珍贵吧。
有时候,便是一家人的平平安安的在一起,这般简单的事情,却是多少人家,做了无数个梦,哭泣了无数个深夜,也换不来的场景。
有时候,粗粝的饭食,朴素的衣着,简陋的住所,已经是多少人甘之如饴,梦寐以求的场景了。
有时候,当生离死别到来的一刻,才会懂得,相伴相依,便是最大的心愿了。便是枕边的争吵,便是柴米油盐烦事,也会是多么幸福的场景了。
这个世界,便总会有无数个家,无数个人,过着艰辛的日子,一家人奔波离散,连最简单的一点点心愿,都遥不可及。
人间之事,多有如此,如之奈何,无可奈何。
二人也没有再说话,耳听着少妇呜呜咽咽的抽泣,心中已是各自打起了主意: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便努力为天下苍生做些什么吧。
否则,又何必千里迢迢,赶来这边塞凄苦之地。
次日,清晨,阿云和风流早早的起来,却见那老妪也早已起了床,在厨房烧着热水。二人打了招呼,老妪告知儿媳妇去后面的山里捡一些干柴,再看看有没有一些菌子,让风流和阿云再等一会,吃过早饭再说。
第386章 烈风黄沙
风流却推辞说要急着赶路,便不打扰了。当下二人略微洗罢了脸,将随身带的水袋都装满了清水,又饮过了马匹,喂了点干料。
风流见这老妪家中厨房中水缸里的清水,已然不多,问了问,得知水井是在村子后面,离老妪家里尚有半里路。想那老妪力气不济,无法挑水,平日里只有靠那少妇一次半桶半桶的打水了。
风流便招呼阿云,二人一人一只水桶,去村子后面的水井里打了水,他二人气力自然大于常人,脚下又快,不多时便把水缸灌满。
去打水的一路之上,倒是也遇到了两个村民,都是五十岁余的年长之人,目光呆滞,看起来无精打采的样子。眼神中,也都是失去了光,是那种对生活失去了希望,一切都毫不在意的样子。
这时,老妪已差不多煮好了早饭,要风流再等一会吃过了早饭再赶路,但风流和阿云,却告了辞,道不再打扰了。老妪本又让二人带些窝窝,在路上当做干粮,风流却道随身带的有干粮,便也没有再多带。
问清了方向,二人便翻身上了马,一路向北赶去。
刚出了村子,不远处便遇到了那捡拾干柴的少妇,此刻她仍是背着个竹篓,想必竹篓之中,是那熟睡的婴孩,手中一手拎了捆干树枝,另一手挎着的竹篮里,是些许野菜。她要早起去捡一些干柴,而这小孩无人照顾,也得带着照料。
风流在马上冲着她打了个招呼,道:“大妹子,回来啦……”
那少妇向二人点了点头,道:“两位官人,不吃过早饭再走吗?”
阿云沉声道:“不了,急着赶路,就不耽搁了。”
三人也没再多话,便此分别。
甚至,阿云和风流不知道这少妇和老妪的名字,对方也未询问及二人姓名。此番相遇,只是这边塞之地,错过宿头的一面之缘,再也不会见面了吧。
二人就此上了路,连续走了好几个时辰,直到了将午时分,都不曾再遇到一个市镇,期间更翻过了一个光秃秃的土山头,早已是人困马乏。二人便放缓了马匹,慢慢向前走着,待要找个避风的地方,歇上一歇。
可身边除了黄土和风沙,便是枯黄的干草,又哪里可以遇到一个人影,甚至连野兽飞鸟,都少之又少。
白日里塞外的烈风,吹拂着衣角,偶尔风沙大的地方,带着的沙石,擦得脸颊生疼。
这原本在二人意料之内,因为走的时候,问明了方向,知道这最近的市镇,便是前面近百里的延州了。只是二人临行时,虽然水袋装满了清水,却并没带什么干粮——昨晚风流将随身带的干饼,连带银子,都放到了老妪家的米缸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