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又该怎么做个好人。
阿云不说话,风流也没话说,姬星宇却又接着道:“可怕的不是故事本身,而是故事是真实的。这是寻常年月,大家还能熬过来,你们可知道,遇上了大旱、蝗灾,闹起了饥荒,又该如何过活。
“西南边陲,到处都是大山,没那么多良田,往来交通闭塞,人们也出不去太远,便格外的贫穷落后,非比中原江浙富饶之地,多有余粮,灾年也能挺得过来,在这里啊,前些年的那场饥荒,到家又是怎样过活的……
“遇上了灾年,林子里的树木,树皮都被啃食精光,草根都再也扒不出来一条,灶膛里三个月没一点烟火,铁锅都已生了锈。人们都是皮包骨头,眼窝深陷,躺在外面等死的模样。
“朱二哥,那次早晨带着他的独苗儿子,说是去外面打猎,把缠绵病榻的老娘留在了家里,便入了山。可是山里小点的野兽也早已被猎得精光,大点的豺狼虎豹,只有最精壮的猎人才能捕获,朱二哥饿得走路都摇晃,又怎么能猎获。”
说到这里,姬星宇又停顿了下去,似乎心情已颇为激动,直到了片刻后,才又接着道:“可是到了晚上,朱二哥竟然运气极好,真的打到了肉,只是跟他一起出去的儿子却不知道哪里去了。他把肉烤熟,喂给缠绵病榻的老娘吃,他老娘虽然躺在床上几乎不能动弹,可心里又不是糊涂的,又怎么不知道这肉,是哪里来的。”
阿云和风流依然没有说话,因为他们听到的故事,原本只存在书本里,甚至人们口头避讳,都不曾提及过,可这样的事情,却真真切切的发生了。易子而食,这种泯灭人性,惨无人道的绝望和无奈,纵观千年的历史,又能有几多。
第294章 窃钩者诛
阿云的武功,已经算得上天下无敌,风流智勇双全,也算得上举世无双,可他二人此刻只感觉,自己什么也不是。这样的事情,已经颠覆了他们的思维,冲击着最后的一点点良知了。
姬星宇却似乎这样的事情已见的太多,早已麻木了,又接着道:“杨奶奶,一个人带着小孙子过活,就是那个被宠溺了太多,十分调皮的小孙子。她很宠爱那小孙子,所以丰年的时候,几个月总还能沾上一点点油水。
“可到了灾年,她的孙子大半年没吃上肉了,有次偷了镇子上屠户的一点点肉,要回家让奶奶煮给他吃。那时候,肉只有官老爷才能享用了,初一十五祭祀的时候都只能用一点点青菜了,又怎么能让小孩子偷走半块呢。屠户发现了,不依不饶,非要砍下来小孩子一只手,让他再也不能偷东西。
“杨奶奶跪下来苦苦哀求大半日,屠户终于还是放过了他们,因为屠户才三十多岁,谁能受得了满头白发的老奶奶,向自己跪拜磕头大半天呢,屠户甚至还真的给了他们一块肉。晚上,杨奶奶煮了肉给小孙子吃,小孙子开心得像是摘到了天上的星星一样。
“邻居再次发现杨奶奶和小孙子的时候,已经是五天之后的事情了,那个时候,两个人的身尸体都快腐烂了,满是苍蝇和蛆虫。小孩子的手里,还攥着一块同样腐烂了肉,却不生苍蝇和蛆虫的肉。”
风流皱着了眉头,问道:“肉里有毒?那屠户在肉里下了毒?”
姬星宇还未答话,阿云微微摇头,道:“不会,那屠户我也有印象,刀子嘴豆腐心,不会做这样的事。”
姬星宇道:“是啊,肉里有毒,是原本毒老鼠的毒药,在这个连老鼠都被抓吃了的年岁,自然闲置不用了。你猜,这毒药是谁下的?”
风流不说话了,他那么聪明,一经点拨,又岂会不知。只有深深的绝望,深深的无奈,深深的悲哀,才会这般的决绝吧。
姬星宇冷笑了数声,接着道:“所以,我该怎么做个好人,谁来教教我,怎么做个好人,哈,哈哈……”
所以,我又该怎么做个好人。
姬星宇肆无忌惮的笑,像是一条吃了耗子药发了疯的老狗,那般歇斯底里,笑得眼角已有泪花。
姬星宇笑声渐渐落了下去,洞窟内,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石柱上熊熊燃着的火光,照不亮他的脸庞,更照不亮他的心。阿云也没有话说,他说的这些,自然不是诓骗阿云,因为这些人,都是他小时候印象最深的人。
良久,风流缓缓道:“这里偏僻穷困,遇上了灾荒之年,自然会难熬一些,但官家,必然也有赈灾吧。”
姬星宇冷冷道:“没错,是有赈灾,可是白花花的大米,谁人不喜欢呢,层层下来,早已剩下十之一二了。分粮食的时候,大伙儿一哄而上,那些老人和孩子,抢不过他们,远远的在后面排着队,又能分到些什么。你说,他们到得近前的时候,见本该分给他们的粮食,被别人抢得精光,只剩下袋子底下的几粒米,心里又是何样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