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总有一个声音告诉他要坚持住,可是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无涯听到耿殊遥的哭声,有些惊慌地转过身来,一双手将伸未伸。末了,他硬着心道:“你难道不想杀了我吗?”
耿殊遥道:“我为何要杀你?”
“若不是我,你的祖父也不用一把年纪还挂帅出征,最后战死沙场,举家殉国。”无涯道,“他一辈子打了很多仗,生前身后的荣光体己都已足够,不需要再添上这么惨烈的一桩功勋的。”
耿殊遥道:“我为何要怪你?又为何要杀了你?你什么都没有做错,你只是打了一场败仗而已。胜败乃兵家常事,这不能成为你的过错啊。”
他回到天上之后,听过许多跟他有关的话本子。里面的内容千奇百怪,对他的评价也各不相同,但从没有一个话本子里说过,他是没有错的。虽然他也不认为当初的自己一点错都没有,可如今“你什么都没有做错”这句话从耿殊遥嘴里说出来,竟让他觉得无比心酸。
“你先起来吧。”无涯道,“九重天上众神平等,你无需跪我。”
耿殊遥将带在身上的白银面具取出来,递到无涯面前:“这个,我帮你拿回来了。”
无涯伸手接过那副陪伴了他三百年的面具,轻轻地抚摸着面具表面的纹路,像是在看一个感情深厚却又失散多年的老伙计一样。
耿殊遥慢吞吞地从地上站起来,他揉着自己跪得生疼的膝盖,问道:“国师……不,神王,你曾经下凡的事被我抖了出来,这会不会给你带来麻烦?”
“你以为这事在天上瞒得很好吗?”无涯笑道,“除了时岚和师如彻之外,当初北境诛魔一行,战神和风神一定察觉到了,而本初,在上天参加中秋夜宴之前,他必定也猜到了什么。”
“所以,不会有事吗?”耿殊遥有些担忧地问道。他是很感谢无涯曾经是时涯的,可那是他站在平西侯嫡次子,也就是一个凡人的角度上,时涯身为国师,功在千秋,的确值得京中。可若是换做定北掌门的身份,同为神官,无涯还是神王,却公然违反神界的条律私自下凡,插手人族内政长达三百年,该被处以极刑。
无涯拍拍他的肩膀,道:“我去领罚。放心,死不了。”
闻言,耿殊遥略吃了一惊,倒是有些佩服。毕竟无涯是神王,是整个九重天最厉害的神,若是他不愿受罚,谁又能强行将他押上刑台?可是他却甘愿领罚,罚得轻或者重倒是其次,身为神王当着众神官的面受罚,这才是最要紧的地方。
耿殊遥看着无涯,从他现在的表情上,完全看不出平时的那种洒脱,倒是有一种心如死灰的颓丧。他心想,无涯说出了自己在人间经历过的事,看似轻描淡写,实际上也很心痛吧。他惭愧于自己没有完成对魏其琛和宁怀钦的承诺,也心痛于阿尔罕的背叛。
阿尔罕的那一剑,看似插进了无涯腹部,实则插进了他的心里。
这时,时岚提着衣摆夺命狂奔到九霄云殿内。无涯扶了她一把,淡声道:“慢点,发生什么事了?”
时岚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银翎……银翎带着人下凡了!”
“啊?”无涯道,“她没事下凡做什么?”
“风师不见了!”时岚道,“你跟夕华打完之后,所有人就回到了月台。可等我们回去之后就发现,风师没了!而在现场留下了大量金神域的法术痕迹,银翎就觉得是师如彻把风师拐到人间去了,二话不说就带着风神域的人杀过去了,拦都拦不住!”
耿殊遥道:“这如何能证明是玄阳大人干的?”虽然只和师如彻见过一面,但就凭在中秋宴上被师如彻送了一朵花的情分,他就觉得师如彻不是那样的人。再说了,就算是,风师跟着师如彻难道还能出什么岔子不成?
时岚却道:“你不懂!只要是跟风师沾上边的,银翎就不知道‘冷静’这俩字怎么写了!”
耿殊遥愣愣道:“这么疯啊?”
无涯道:“有人去阻止吗?”
“本来这事应该都是傅声去,他那张嘴皮子谁能骂得过。可他现在不是还重伤昏迷吗,所以我一时也不知道谁能拦得住银翎了。”时岚欲哭无泪道,“你快想想办法,银翎要是和师如彻打起来,那可是要出人命的!”
无涯想了一下,道:“白旻呢?”
“在月台看长明灯呢,你忽然提起他做什么?”时岚道,“你不会是打算让他去吧?你觉得他能打得过银翎?”
无涯淡声道:“他是打不过,但他可以帮着师如彻一起打。最重要的是,白旻不是九重天的神官,银翎不能对他痛下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