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
陆思辙瞥了他一眼,站起身,椅子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你的部下全部都不在了。”他的语气将至冰点,居高临下地看着周庭沅,“作为唯一的幸存者,别像傻子一样,早点清醒。”
周庭沅张了张嘴。
“到底发生了什么?”他问,“为什么会这样?”
“不知道。”陆思辙说,“事情太突然,没人清楚。”
说完,他收回落在周庭沅身上的目光,转身离开,军靴在金属地面上的敲击声让周庭沅的头痛更加剧烈。
“小于,给他弄件衣服。”推开滞涩的大门时,陆思辙向门外扬声道。
“我没空管伤员,你看着他,别让他冻死了。”
……
门关上,没过多久便再次传来滞涩的挪动声。
“周上校,”方才听到的声音响起。周庭沅扭头,看到一个皮肤白皙,看起来不算瘦弱的omega。
“我叫于晟雨。”omega笑,露出一个小梨涡,“给您准备好了衣服,房间里有淋浴室,您可以随意使用。”
他十分有礼貌地将一叠衣服搁在治疗仓旁边:“如果有什么事情,可以按铃叫我。您是伤员,一定要注意多休息。”
“好的。”周庭沅颔首,“谢谢。”
于晟雨觑了周庭沅两眼,见他没有起身的意思,于是识趣地退至门外。大门第三次发出难听的摩擦声,终于是只留下他一个人。
这似乎是一间母舰上空置的房间,体积不大,但是够用。四壁虽然看起来不是崭新的模样,但仍得到了良好的清洁。
放置床铺的地方被他的治疗仓替代。在灯光下,仓内液体泛着幽绿的光。
周庭沅只是简单地打量一番,便拿着换洗的衣物,拐进门口的淋浴间。
开灯时,惨白的灯光在镜子里映出他有些瘦削的身形。
一道狰狞的伤痕从左肩一路滑到小腹,尽管已经愈合大半,还是能感觉到它最初的可怕。周庭沅碰了碰伤口,忽然有些庆幸自己的好运。
再深一点,恐怕留存下来的就不会是一个完整的他了。
淋浴室开了一扇小小的窗,窗外的天仍是黑沉的,偶尔缀着几点闪烁的星星。远远的似乎还有几片隐没在黑暗中的碎片,在一片死寂的宇宙中幽幽地漂浮着。
周庭沅又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喷嚏。他赶忙打开花洒,热水顺着头顶一浇而下,总算驱散了沁入体内的冷意。
全都死了。
神经逐渐变得活跃,他蓦地又意识到了这件事。瞬间,他的心脏沉甸甸地下落,一路坠入某个无法逃离的深渊里。
他熟悉的属下并不多,只寥寥几位。前几天在兄长周庭昀的要求下,全部都随他一同来到了这附近的泰勒斯星系第三行星上。
本以为离首都星这么近的地方不会遇到什么危险,所有人都只当是一场度假。
但那些年轻的生命,却这么简单突兀地葬送在了宇宙的尘埃之中,比文学作品还要荒谬。
原因不明,始作俑者不明。
像一只残酷的手,莫名其妙地在他们的人生上揉了一把,而后便让一切戛然而止。
周庭沅的心情沉重,一时间混乱的思绪转了几个圈。热水冲刷在那道皮肉翻转的伤口上,血腥感在治疗液体下已经恢复大半,除了未曾消退的疼痛,还有愈合时传来的阵阵痒意。
他才刚醒,连终端都没有拿到,对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唯一接触到的外界人士,便只有那个叫做于晟雨的omega,以及陆思辙。
陆思辙……
好奇怪,为什么是陆思辙?
周庭沅仰面让水淋在脸上,脑海里又不自觉地浮现出方才醒来时看到的、陆思辙那张冷淡的脸。
他六年没和陆思辙这么和平地说话了。
曾经他们立场不同,关系早已降至冰点,甚至再往深了说,还有某种不太好形容的前期纠葛,无法用三言两语说清。
说是前任,他们又未曾对彼此许下过什么承诺;说是单纯的‘炮/友’,又好像不只是肉体上的联系。
只是他们当初分开得太过不体面,那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从此就变成了仇恨。
这六年以来,他们一个在首都星的名利场中,一个驻扎在偏远的南方军区。大部分时间,他们都隔着冷冰冰的屏幕,以脆弱的数据相连。
偶尔见面时,也只是擦肩而过,行色匆匆,像是从来都没有认识过彼此一般。
所以,陆思辙出现在这里,已经很奇怪了。
周庭沅抹了把脸上的水,如此想道。
他说自己只是‘路过’。可他几乎不回首都星,这次遇险,为什么他能正好途径这颗行星,又这么正好地将自己救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