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到沈译驰垂着眼专注剥虾,波澜不惊的眼底情绪莫测,像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水潭,石头丢进去,都溅不起丝毫涟漪,明显对随时都会丢来的石子早已习惯且麻木了。
沈译驰把一小碟虾仁推到姜织手边,笑了下提醒她吃。姜织喉咙发堵,有些难受。
应了那句“不怎么饿”,沈译驰整顿饭没怎么吃。对此没留意的唐湘汶只瞧见他手边一堆虾贝蟹的壳,招呼服务生送了些姜汤过来:“海鲜吃多了肠胃不适,小驰你喝点姜汤驱寒。”
沈译驰从不吃姜。
沈译驰应着,把一小碗热腾腾的姜汤搁在手边,一直没动。没几分钟唐湘汶又催了一次:“别闹脾气,你爸都主动给你台阶了,快喝了。”
沈译驰无奈地喊了声“妈”,似有话说,但再开口只落一句“知道了”,然后疲惫地叹口气,他扶着碗沿,觉得私有千斤重。
这时他听到了姜织的声音,动作被打断:“阿姨,沈译驰没吃海鲜,这些都是我吃的。”
姜织和和气气地跟唐湘汶解释完,看向沈译驰,商量的语气,“这一碗姜汤给我喝吧。”
姜织没管同桌的其他人怎么看待自己这个行为,自顾自喝了姜汤,一滴不剩。
然后她用纸巾擦了擦嘴角,面带微笑,礼数周全:“阿姨,谢谢你和叔叔今天的款待,我家里催了,得先走。”
不等唐湘汶同意或者挽留,姜织又看向沈一星,笑容毫无破绽:“再次祝小寿星生日快乐,希望你天天开心。”
沈译驰早已习惯了父母对沈一星的溺爱、夸奖和永远的顺从,也习惯了他们对自己的苛刻、指责与下意识反驳。他生气唐湘汶利用姜织逼自己过来,大概是沈一星要求的吧,唐湘汶问了满足小儿子的愿望,自然什么都愿意做。沈译驰心里清楚,但根本没有地方可以发泄,他不愿让姜织目睹自己的狼狈和不堪,但事实是,他避无可避,姜织如此聪慧通透,哪里会看不出端倪。
在姜织作别后,他揉了下沈一星的脑袋,苦涩又艰难地挤出个微笑,说:“小星生日快乐,我去送送姐姐。”
随即,他也离席。
姜织从包间出来,脸上的笑才收起来,她任由沈译驰跟着走出去很长一段距离,穿过走廊,下了楼梯,站在餐厅前的马路牙子上拦车时,沈译驰捏了捏她的脸,轻声:“吓到了?”
话音刚落,姜织扑到沈译驰怀里,两臂环在他后背,紧紧地把人抱住,肉眼可见地心情不好。
“吃饱没,我们去吃别的?”
“没胃口。”姜织胸口堵得慌,哪怕是姜国山和冯敏闹离婚那会儿,她心情也美这么差过,想到沈译驰一晚上没怎么吃,她改口,“顺着这条街走一会儿吧,看到想吃的再吃。”
“好。”沈译驰和她十指相扣,问,“什么时候回南京?”
“后天。我在宿营待太久,我妈会给我爸打电话催,催着催着就得吵起来,算旧账。”
“我可能要提前去北京。”沈译驰提起,“走之前去南京和你呆几天。”
“什么时候去?去那边有事吗?”
“陪你过完七夕。汤瀚他们一直在忙的创业项目,我也有参与,所以要提前过去。”
姜织对他说的事很陌生,感觉沈译驰太着急长大了,好像急着证明什么似的,大概跟他和父母的分歧有关吧。
姜织适可而止地叮嘱:“不要太辛苦了,我们大学还没开始呢。”
“我知道。”
“那七夕我们去游秦淮河?我自己在南京,都没人陪我,一直没去。”
“好,陪你去。”
“我还种草了好几家餐厅,一起去吃。”
“好,陪你挨个打卡。”沈译驰问,“还有呢?还想做什么?”
姜织没再说话。
沈译驰偏头时,注意到姜织眼眶红着,在哭。
“怎么了?”沈译驰停下来,手扶着她的肩膀让她面对自己,捧着她的脸,四目相对,“说话。”
姜织赖进他的怀里,合了合眼皮:“沈译驰,我心疼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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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织踩着门禁时间回家,姜国山正在客厅看电视,家里的灯为了省电只开了一盏,开得还是玄关顶的廊灯。姜织听着电视的声音,边换鞋边喊了声“爸”,进屋后把客厅的灯按开了。
“回来了。”姜国山看她一眼,见闺女脸色没有预想中的欢喜,“怎么了,让你这个点回来生爸爸的气?”
“没有。”姜织过去抱了爸爸一下,趴在他背上,说,“爸,我好爱你和妈妈啊,谢谢你们。”
姜国山瞥闺女一眼,总觉得她不对劲。
“爸爸,明天可以让沈译驰来家里吃饭吗?”姜织问,“我们今天吃了一家餐厅,特别难吃,吃完心情很不好。行不行啊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