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怡妃驻足,淡道:“连我也要滚吗?”
他的肩膀动了动,缓缓扭头看过来,瘦削的脸庞长了一层薄薄的青须,在看到她的那一刻,阴郁的眼睛里腾起了浅光,一缕不可思议,紧接着是精致的五官扭曲,愤恨地撇向门口,怒喊:“周鼎!我让你喊她来了吗!”
连门都被他的火气波及,震了震。
他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
姜怡妃胸口生起复杂的情绪,继续走近,弯腰,捡起地上眼镜。
他转过头视线投向别处,瞳孔里有血丝交错。
那儿是窗台,花瓶里插着她喜欢的飞燕草。
姜怡妃心情莫名沉重。
她缓缓在他身边蹲下,轻轻握住他冰凉的手指,把眼镜放在他掌心下。
他嗓音沙哑:“你来这儿做什么?”
她说:“沈洵祗,转过来看着我。”
沈洵祗深吸一口气,内心做了很长时间的挣扎,才把视线投到她脸上。
嘴角的笑平和而美丽,却与他记忆里大相径庭,没有多余的温情。
姜怡妃蹲在地上,仰视着他:“刚才走来这一路,我想了很多,有道谢的话,有安慰的话,但我觉得你应该都不想听。”
沈洵祗自嘲般笑了声:“为什么莺莺突然对我好声好气?”他低头往下看了眼,“因为我现在是个残疾人吗?”
“你想多了。”
“想笑就笑吧,看我被抢了项目莺莺就笑得很开心。”沈洵祗戴上眼镜,“博美人一笑,这腿废得值。”
“你以后想要什么大可直接开口问我讨,不用联合外人一起大费周章,只是几幅字画罢了,洵祗哥没有摘星桃月的本领,但还是可以帮你搞定这些琐碎小事。”
嘴角齐平,姜怡妃说:“讨?我是讨饭的吗?”
这话真是他无心嘴快。
沈洵祗皱了皱眉,纠正:“抱歉,是我用词不当。”
姜怡妃冷笑:“不,你一直觉得我很弱,需要你处处照顾,我承认,以前我还挺享受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为了我洗手做羹汤,坐两个多小时飞机来燕都接我放学,只是因为我的一句考砸了。”
曾经,她以为沈洵祗是对她最好的男人,会安慰她,会陪伴她。父母离异,母亲有了新的家庭,难免不能及时照顾到她所有的情绪,父亲又是个闷葫芦,不知怎么与青春期的她谈话。就在这时,沈洵祗出现了,那会儿的她觉得他像一颗流星,许什么愿都能成真。
“我以为莺莺已经忘了我的好。”沈洵祗靠向椅背,情绪逐渐平静,“只剩下恨了。”
“我也想忘,事实上,现在还能与你说话也是看在那些日子的份上。”姜怡妃觉得自己算爱憎分明,“我更忘不了你与别人联姻还把我关在满庭芳的日子。”
窗外的云层遮住阳光,一室清凉下来。
沉默横亘,雀鸟在外窗沿短暂停留,飞向远方。
沈洵祗望着一片细小的羽毛落下,镜片后的眼睛寂寥又惆怅。
姜怡妃站起身,走到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沈洵祗,还记得你送我的第一件礼物吗。”
仿佛看到羽毛落在了她的肩膀上,沈洵祗眯了眯眼:“一个发圈,我看你一个人在饰品店里拿起又放下很多次。”
“飞燕草发圈,我很喜欢,这几年我也留着它不舍得扔,直到今年四月份,我终于下定决心扔了它,永远放下过去,我很满足现在的生活,可你为什么要来找我呢?”
就像脖子上戴着牵引绳的鸟,低着头怎么也啄不断铁链,绳子只能跟在她身后飘扬,在逃亡的路上,猎人追来,抓住了绳端,妄想将她抓回去。
“以前你在满庭芳里说过,我要是长了本事逃出去,就放过我。”
“沈洵祗,你不能言而无信。”
“你以为……”沈洵祗顿了顿,怒气在他冷峻的脸上蔓延,“你以为真是凭着自己的本事逃走的吗。”
“……”姜怡妃表情徒然惊愕。
“莺莺,你看你多天真。”沈洵祗扯唇,握紧扶手的手背凸起青筋,“是我主动放的你,从你突然变得听话,对我百依百顺起,我就起了戒心,包括周鼎协助你的事,我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背部的神经紧绷,四周仿佛投来凛冽的视线,监控着她每一处毛孔。
姜怡妃拉回一丝理智:“那你为什么要冲进火海找我?如果像你说的,就应该知道我已经不在屋子里了。”
“当然是因为我怕你真出了意外。”沈洵祗操控着轮椅向她靠近,“光是看到那团火,我什么都顾不上了,毕竟谁也不能做到万无一失,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