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关山玥。
她在电话那端不语许久,才缓缓开口道:“宋聿诚……非去不可吗?”
左手边的窗户外,太阳攀升,高高挂在浩瀚天空,沥青路,建筑都变得朦胧。
“妈,因为我的疏忽,她现在生死未卜。”宋聿诚说,“你让我如何坐以待毙。”
“可……”
“我不能再失去任何人了,请您谅解儿子。”
他已经很久没有如此态度强硬地与母亲说话。
关山玥不再多说,叮嘱他注意安全,挂断电话。
——
在底仓,听不到任何声音,找不到阳光,感受不到时间的概念。
只觉得床时不时会晃动。
不知道过了多少个小时,四肢蜷缩到麻木,门终于被打开了。
走进来一个中东样貌的姑娘,披着黑色头巾,脸上有几道晒伤,嘴唇翘着死皮,约莫只有十几岁。
她把手上的木箱放在桌子上,用蹩脚的英文喊姜怡妃过去换衣服。
姜怡妃神情警惕,“你是谁。”
“船上打杂的,我叫阿玛雷。”阿玛雷笑了笑,替她打开木箱,捏着衣肩,抖开。
一抹鲜红映入眼帘,如初绽的牡丹,鲜烈而娇-艳。金缕细密地点缀其上,袖口和裙摆处绣有精致的花纹,花瓣间的金线勾勒出独特的婀娜风姿。
姜怡妃站起来,踉跄几步,走到桌边,抚起袖口的刺绣花纹:“你知道这是什么场合穿的衣服吗?”
阿玛雷摇摇头,她只知道这是件很久之前的衣服,价格昂贵。
“结婚,中国人喜欢红色。”姜怡妃眉宇有些悲伤,“这是一件金缕刺绣嫁衣。”
阿玛雷只能听懂只字片语,问:“你有爱人吗?”
姜怡妃盯着她棕色的眼睛,勾唇:“当然有。”
“我可以帮你要来相机。”
“什么?”
阿玛雷用手势摆了个框,指了指她:“拍照,我拍照。”
姜怡妃摇摇头,苦笑了一下:“你收藏我的照片没有意义,值钱的不是我。”
“不...不是的......”阿玛雷抓住了她的手,“我对你的遭遇无能为力,但总有一天我会上岸,我能想办法把照片寄给你的爱人......”
“谢谢你,不用啦。”姜怡妃笑着说,“我想下次再穿给他看。”
阿玛雷同情地看着她,“这是海蛇号,没有一个低等人类会活着回去。”
“我知道。”
姜怡妃早在克利斯听说过这个名号。
公海黑市文物拍卖所,大海是它的屏障,它在海上神出鬼没,一票难求。
“你相信你会上岸,为什么我不能呢。”
阿玛雷再次摇了摇头,用无药可救的眼神看着她,充满悲悯。
姜怡妃熟视无睹。
对着布满污垢的全身镜,扣上嫁衣的纽扣,插-进银制发簪,迎接最后一次拍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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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卖场地在底仓上一层,一路经过拍品仓库,绿茵茵的福尔马林里泡着诡异的生物体,古画,瓷器,大大小小的杂项,还有黄金银器,这艘船像恐怖故事里的海贼船,装满了令人垂-涎的宝藏,却处处布满要人命的陷阱。
这大概是她职业生涯里最荒诞的一场拍卖会。
进门起,她没有见过活人。
场下,暗淡的灯光映照着一张张的红木方桌,桌上摆放着各种动物的头颅,很浓的腥臭味,鲜红从凸出的动物眼珠上滑落,一滴一滴流到地板上。
每颗头颅前放着一只警示灯,亮代表出价,亮一次是增加一百万,拍卖进行得十分快速。
这个大厅做了挑高设计,两边的墙是不透光的黑色玻璃,她怀疑真正的买家藏在玻璃之后,偶尔能听到一些稀稀疏疏的声响。
她有一种不在人世间的错觉,仿佛置身于地狱。
一千多件拍品,没有轮番于休息,她不曾喝过一口水,全身站得酸麻,过于集中的精神开始出现无法控制的疲劳,身上的金缕嫁衣仿佛埋了铅。
“lot1313,一千八百万,成交。”
话音刚落,眼下的ppt突然全白,紧接着低沉的机械音替代了她的主持。
“LOT1314.清代金缕刺绣女婚服,起拍价五十万。”
电流声丝丝穿进脑子,姜怡妃瞪大眼睛。
刹那间,人影蹿上来,控制住她的臂膀,摁跪在地上,后脑勺抵着把阴冷的武器,警告她不要出声。
远处的显示屏里,她身穿一袭鲜红的金缕嫁衣,头发散落,被置于拍卖会的中-央高台,如同一件稀有的艺术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