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谁,只要意识到了这些,就一定会感到厌恶和悲痛。
“步思帷,又何尝不是。”
当你身居高位的时候,杀人只需要动动你的指头,对于剑祖那样的人来说,死伤不过是纸面上的一串数字罢了,但对于一直处于前线的步思帷来说,死伤却是实实在在镌刻在她灵魂之中的。
杀死了谁,就要承担谁往后的人生。(2)
步思帷的生命已经变得太过沉重了,沉重到她无法抬头。
“你知道这一点,所以你确定,步思帷不会拦着我们。”
“因为她早就,不认为沾满了鲜血的自己配站在我身旁了。”
孟易觉轻而易举地说出了残忍的话语。
当切实看见步思帷那双黏稠而又悲哀的双眸时,她才真正意识到这个问题。
比沉溺在过去的阴影之中更加严重的是,步思帷早就已经绝望了,她眼睛中的火光早就已经消失了。
现在的她,根本就算不上是一个人,不过就是一具执念的空壳。
她的灵魂在某处,遭受着罪恶感的压迫,从小到可怜的缝隙间偷看着孟易觉,爱慕着她,却又始终无法接近她。
这让孟易觉感到心痛。
“你现在开始慢慢意识到了,步思帷的确是疯了,就算是我也无法挽回他了,所以你更加痛恨以前那个没能阻拦住她的你自己,所以你要逃避她,对吗?”
心底最隐秘的事实被挖掘出来,季星成的眼睛不受控制地睁大,干涩感袭上眼球,几近让他落泪:
“对不起,孟易觉,对不起……”
泪水一旦落下来,就再也止不住了:
“但是我们已经没有办法了,师姐她……已经回不去了……进……也不行……退……也不行,我到底该怎么办啊!我真的搞不明白……我错了,我一直都错了……我应该在她入魔前就阻拦她,而不是和她一起……但我之后又太过胆小,我、我……直到现在,我还想要把一切都推给你解决……我……孟易觉……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成熟的外表被扒下,里面露出来的,还是那个在封雪峰上同她们一起生活的季星成。
孟易觉看着他,任凭他的泪水滴落在地板上,也没有为他拂去一滴泪水。
季星成是时候得哭一场了。
她不在的时候,他一定拿着那些所谓的标准要求自己,即使独自一人的时候也永远不会落下泪来。
一直到泪水停歇,孟易觉才再次开口:
“季星成……其实你本不用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无论是步思帷的入魔,还是那些屠杀的发生,又或者是你手上所沾上的血,都不是你所必须要承担的。”
“你完全可以就这样生活下去,没有人会怪罪你。”
因为步思帷很温柔,即使季星成临阵脱逃,她也不会说他哪怕一句。
季星成完全可以像之前一样,平静地生活下去。
在这个快要衰朽的世界上,每天都有无数人,直接或间接地造成他人生命的丧失,但没有一个人,会为此而感到抱歉。
季星成是其中的异类,他将那些过错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如果自己能够早点放弃,或许自己的家乡就不会毁灭了?如果自己能够早点意识到并且阻止步思帷,是不是步思帷就不会入魔了?如果自己能够对步思帷下得去手,是不是那些屠杀就不会发生了?
……孟易觉早就意识到了,或许,季星成不应该和她在一起生活这么长的时间,都已经沾染上她的想法了;又或者,是因为季星成本来就是这样,只不过是与孟易觉的生活,让他能够明白自己在想些什么了。
但总之,无论是季星成,还是步思帷,最终都变得无法融入这个修仙界了。
这很糟糕。
无情道叹了一口气,温柔地说道:
“走吧。”
季星成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孟易觉:
“你说什么?”
“逃得远远的就好,不看见的话,就能把这些回忆都忘掉了吧。”
“那你呢?”
“我会留在步思帷身边的。”
女人的话语轻巧,落在季星成的耳中却显得无比沉重。
“可是你一直都……”
孟易觉知道季星成想要说什么,所以她打断了季星成:
“嗯,我知道步思帷这么做是不对的,也知道自己如果看到了那些,就会像你一样无法接受现实。”
“但是……”
“谁叫我是个自私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