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她和步思帷之间隔了太多层纱布了,那些阻碍将她们的关系搅和得就像一滩烂泥,无论再怎么努力也只剩下混乱。
步思帷的族人、她的宗门、孟易觉的家人、孟易觉的期限、即将迫近的阴影,还有……最重要的一条,孟易觉的懦弱。
这些无不在阻碍着她们二人彼此靠近。
孟易觉很轻松就能知道,即使她不想承认,就算比起原世界线的季星成,她也不会是一个更好的伴侣。
人活一世,所求无非是一个安心感。
孟易觉无法带给步思帷安心感,而步思帷也无法带给孟易觉安心感。
她们在一起,终究只会彼此蹉跎。
为了不让那一天到来,孟易觉果断地结束了她们之间正在发酵的关系。
趁着孟易觉还没有陷得太深。
她尽力不让自己去想步思帷的心情,不让自己去想那些未被说出口的东西。
时间会冲淡一切,她一向坚信着这一点。
这世界,从来没有离了谁就不能转的道理,她一向也坚信着这一点。
所以步思帷会忘却的,忘却一切。她会按照世界为她划定的路线去走,她有着一切,离开了孟易觉,她只会变得更幸福。
杯中残酒已冷却,如同冰块一样,原来入喉有多烧灼,现在便有多冰凉。
孟易觉却几乎被辣出了泪水。
她对着圆月,举起盛着清凉酒液的酒杯,却又像是觉得这行为有些太傻了,自己不禁摇头笑了笑,将剩余的酒液全部洒在了地上。
弥望节的河灯里,该放上什么样的愿望呢?
是了,就祝步思帷幸福好了。
她笑出声,酒劲已经冲上了脑袋。
五年来,她第一次这么高兴。
一想到生命中乱麻就将被扫除,她就快要没有心理负担了,她就觉得——无比欢欣。
——
云深之处,有身影在房间之中枯坐。
步云天推门进来。
哪怕已百年未有进益,步家的家主仍然保持着威风凛凛的样貌。
他方口阔鼻,威势与严苛塞满了每一条岁月的痕迹;身躯高大雄伟,走起路来的气势较很多后生也不遑多让,处处体现出上位者的威严感,甚至较付询也更胜一筹。
他走到女儿面前,高大的身躯完完全全挡住了灯光,将步思帷整个人拢在了影子里。
男人就这么沉默地伫立着,一言不发,他一向是这么做的,与女儿交流甚少,但他相信女儿是能明白他的良苦用心的。
但很明显,步思帷没有。
她也沉默地坐在床榻之上,别说像以前一样对着父亲行礼了,就连头也没有抬一下,就像完全无视了眼前这座小山似的身影一样。
步云天的火气在心中冒了出来。
“你逃走了,为什么?”
他冷冷地开口道。
“我不想嫁人。”
步思帷的声音很低,如果仔细听的话还带着些许的颤抖。
“为什么。”
步云天的眉皱了起来。
这还是他第一次问“为什么”,以往,当女儿说起这些话时,他只会脸色一变,斥她任性,从来不想了解她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就算到了后来,他将女儿关起来,他也从未探望过这个一直让他很省心的女儿。
直到这次,步思帷打晕了守卫,逃了出去。
他才猛然意识到,自己或许的确该换个对待孩子的方法了。
“我不想为他人生儿育女,我想要继续修炼。”
步思帷抬头,惨白的脸上带着的是步云天很少看见的执拗。
“你成亲了以后照样可以修炼。”
听见这话,步思帷也不过又一次低下头,惨淡地笑了两声,没有发表自己的意见。
成亲之后照样可以修炼?笑话,她自幼跟着娘亲长大,又怎能不知后宅之中,女子都如折翼之鸟,只能缓缓断绝生机,又何来继续修炼一说?
“思帷,听我说。”
步云天尝试着放缓自己的态度,如果可以,他也不想和自己唯一的女儿闹得太僵。
“你的天赋并不奇绝,继续修炼也可能会如同我一样无所进益,我们家族已经面临危急存亡之际,你需得产下一个有天赋的子嗣才可能将家族从颓亡之势中拯救回来。”
他的女儿一向明事理,必然不会对他这老父亲的谆谆教诲充耳不闻。
可惜的是,这一次,步云天想错了。
步思帷猛地将头抬起,那张向来恭敬的嘴中吐出的,却是一句又一句伤人的话语:
“天赋并不奇绝?难道没有天赋我就不能修炼了吗?!为何要牺牲我一人去拯救家族?!家族颓亡难道不是因为疏于家风管教,让那些纨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