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张老汉说要弄黄泥土坯什么的,还挺费事,心里对这个费用就没底了。
便问张老汉,这个要怎么收钱。
一般人家盘炕,都是把东西都准备好,张老汉直接下手开干,雇主家里出个人搭把手,他盘一个大炕,一天就弄完了,差不五十文。
来之前,他想着,定不能按照给旁人家盘炕来收钱,就当做打零工,一天十几二十文的就行。
他看完了屋子,估算了时间,又列了需要准备的东西,他说给他们爷俩一天十文钱就行,活儿轻,三天三十文。
老汉看着唐开泰还拄着个棍子,弟弟妹妹那么小,一大家子不容。女儿在这给人奶孩子,一天五文钱虽然不多,但是这钱稳定,而且孩子怎么也得吃个半年一年的。以后还要跟着去北地,都是要互相照应的。一分不要,怕孩子多心,所以象征性的按天收个十文钱。
十月和唐开泰都很惊讶,也明白张老汉的意思,没说别的。当下应下了。
张老汉带着儿子和姑爷去城外挑黄泥,二黑子和狗子去磨坊那里取稻壳。
大家都忙了起来。
十月买了四五根大棒骨,中午熬一大锅棒骨萝卜汤,又蒸了一大盆粗面馍馍,炒了一盆白菜,分量足足的。
碗筷不够,让孩子们先吃,吃完了洗了碗,大人们再吃。
十月注意到,张老汉把自己碗里的三个馍吃了两个,剩下一个装在衣服口袋里。
下午大家忙着和泥,晒土坯,一个个像砖块一样摆在院子里,天晴,一下午就晒干了。
晚上依旧是棒骨萝卜汤,一盆韭菜炒鸡蛋,蒸一锅粗粮米饭,又把剩下的馍热了。
张老汉和张大壮显然没想到晚上还有一顿。
黄婶子也很意外,平时家里都是只有早上和下午各一顿饭,没有中午这一顿的。
张老汉一看,这两顿饭虽然不是大鱼大肉,但是舍得放油,比家里的吃食好多了。爷仨吃这两顿饭,就不止十文钱了。
席间张老汉感叹唐大郎是个好雇主。
唐开泰被人这样说,有些不好意思,只说了句“都是粗茶淡饭,填饱肚子而已。”
十月没说什么,她自己知道,他们也算不得多么好的雇主。
今天张老汉报价格的时候他就知道这老人家报的价低的多。
这一家三口看样子也是过的穷苦日子,却见不得他们这一群孩子为难。
明明自己也很穷,却想着能帮别人一把是一把。
这是穷人对穷人的怜悯。
中午张老汉留了一个馍,她就明白了,老人家要么是担心没有晚饭,孙子会饿,不好张嘴问,要么是带回去给唯一在家里的张婆子吃。
她想着,大家都挺辛苦的,这几天加一顿晚饭也没什么。
这么努力的赚钱,不就是为了吃饱穿暖嘛。
晚上张老汉祖孙三人,趁着城门没关离开小院。爷孙三人一路沉默。
出了城门,看到门口的告示。
孙子张狗子忽然问了张老汉一句,“爷,我们不去北地吗?”
张老汉闻言有些意外,女儿回去告诉他们要去北地的时候,狗子不在家。女儿一直劝他们也离开,他没松口。
他七八岁就来到村子里,虽然村子里不把他们当自己人,但是毕竟生活了一辈子。而且老伴的根在这儿。老伴虽然没说,但是女儿说这事儿的时候,她一直在掉眼泪,明显是不愿意走,也不愿意女儿走。
这两天帮着收鸡蛋,老伴整个人都活泛起来,觉得自己在村子里有了用处。
离开这里去北地重新开始,他有些舍不得老伴遭罪,也没有信心。
日子怎么不是过,非得在北地能活吗?他一次次自问。
可是孙子问了,他猜想,肯定是二黑子说的。
“二黑子说的?”
狗子点点头。
“爷,我想跟姑姑他们去。我不想在村里,在村里被人瞧不起。”
张大壮听见狗子的话,照着他的后背拍了一下子。
“胡说啥呢。”
狗子娘在他六岁多的时候跟人家跑了,还把家里的地契给卷走了,他们一家人成了村子里的笑柄。那时候他们都觉得狗子小,不懂这些事儿。只想着怎么把日子过下去。
他们都没注意到,从那之后,整日调皮捣蛋的狗子越来越安静,不爱说话了。
这几年日子渐渐缓过来了,大家也习惯了孩子的沉默寡言的性子。
没想到孩子心里什么都清楚。
张老汉叹了一口气。
“大壮你的意思呢?咋想的?”
张大壮习惯了听别人的话,没结婚前,听爹娘的,结婚后听媳妇的,媳妇跟人家跑了,他又习惯听爹娘的。
他很少被问“咋想的”,他没啥想头。他的生活就两件事,种地赚钱,给狗子娶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