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比屋外还要清冷,姜离吸了吸鼻子,将药包放在通铺旁的矮桌上,站直了身体打量着屋内的摆设。
比起宫女们居住的耳房,内侍们住的他坦要显得更加拥挤,转身行动间都不大方便。
目光扫过屋子中央闪着火光的炉子,姜离身形一滞,顿感不妙。
屋中无人,炉子却还点着,这分明不合常理。
难不成……人并未走远?
心中的疑惑没有持续多久,门外传来的脚步声便打断了她的思绪。
一道清瘦的身影缓慢地进了屋子,顺手就要将门掩上,在看到屋子里多了个人后动作一僵,随后停了下来。
姜离双手交叉而握,局促地杵在原地。
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在此种情境下与陆生见面。
行事鬼祟,与小偷别无二致。
她的目光顺着陆生的手向下看去,只见对方提着一只水壶,壶口似乎还冒着热气。
想来方才是出门烧水去了。
这么想着,姜离的脸上烧红一片,连带着后背都生出薄薄的一层汗来,先前打好的腹稿全部堵在喉咙口,以至于她半天也憋不出一个屁来。
二人静静地对望着,门外的风声微妙地弱下来,给足了尴尬发酵的空间。
陆生率先打破平静,向前走了几步,将水壶搁在炉子上,这才抬起头,看向姜离:“你来这儿做什么?”
他站在那儿,就像冬夜里横生出的冰刺。
面冷,声也冷。
想来也是,没有人会喜欢不请自来,况且是在自身如此狼狈的情况下。
姜离忽觉如芒在背,只得硬着头皮迎上对方冰冷的目光,强撑道:“我听说你生了病,便想着给你送些药。”
这倒是意料之外的回答。
陆生的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她用的是‘生了病’,而不是‘挨了板子’。
眼前的小宫女居然在小心翼翼地维护他的面子。
得出这个荒谬的结论,陆生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他瞥了眼桌子上姜黄色的药包,淡淡道:“无功不受禄,我与姜姑娘并无甚交情,受不起此番心意,还是将它拿回去吧。”
这是不愿与她再有纠葛的意思。
姜离是个聪明人,明白他在这件事上并不想多作纠缠。
他既然不愿意受着,那她何必上赶着勉强?
“见你精神还算好,我便放心了,你若是不愿受我的恩情,那权当今日没见过我。”
撂下这句话,姜离如释重负,拿起桌上的药包,冲对方点点头,脚步轻快地出了屋子。
只要她不尴尬,那么尴尬的就是别人!
深谙精神胜利法的姜离如此安慰自己,脚步抡得飞快,与门口的陆生擦肩而过,掀起一阵风。
陆生低眉敛目,盯着自己灰扑扑的鞋尖,久久无话。
待人走远了,他便将门掩住,缓缓挪动步子往桌前走去,取来茶杯,想为自己倒上一杯热茶。
视线扫过木桌,悬于茶杯之上的手指微顿,指甲与粗陶碰撞间发出清脆的响声。
只见杯子后面、不易察觉的角落里,一截金黄色的麻糖静静地躺在油纸上。
陆生错愕地收回手指,直起脊背,往门口看去。
人早已走远,再追是追不上了。
这糖……应当是她故意留下的。
第4章 旧相识
◎以后记得离她远点◎
出了屋,姜离沿着护城河走了一路,心中的躁意终于消了大半。
想到方才在倒座房里发生的一切,她又不免懊恼起来。
“叫你沉不住气,活该不受人待见。”
她垂着头自言自语,并没有瞧见对面有人直奔她而来。
直到视野中出现了一抹碧色宫裙,女子清脆的声音骤然响起。
“姜妮子?”
姜离止步,抬头看去,只见一位同她一般高的宫女正笑盈盈地盯着她。
同自己一般大的年纪,粉面桃腮,是个讨喜的美人坯子。
同她穿的宫装稍有不同,对方身上的料子明显要更细一些,看起来也更为厚重。
小宫女将姜离上下扫了一遍,方继续道:“我方才从远处瞧你时便觉得眼熟,起初还不敢认,这会儿离近了瞧,竟果真是你。”
坏了,这人与她竟是旧相识。
姜离喉咙一紧,说不出话来,只怔怔地盯着对方打量。
见她这副模样,小宫女眨了眨眼,嗔怪道:“我是玉珠,你不记得我了?”
姜离连忙摇了摇头:“实在抱歉,我先前经了场高热,许多旧事都不大记得了。”
闻言,玉珠收了笑意,眼中流露出淡淡的失望之色:“竟是这样,你我可是同乡,本该相互照应的,怎的如今把我忘了个干净?”
姜离讪讪一笑,只觉得脚底好似有万千虫蚁在啃食她的脚心,直叫她迫不及待想要逃离此处,偏偏对方是个活泼的,拉住她好一番寒暄,听得人头都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