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离倏地闭上了嘴。
昨夜闵兰睡在偏殿,不在值房,应当不知道她膝盖受了伤才对。
可看她一副揶揄的模样,分明是有意而为之。
思及此,姜离颓下肩膀,泄了气。
“对,是该缝个厚一些的。”
见她这般,闵兰的面上看不出神情,只转过身,“登登”几步走至矮柜旁,从里取来一对棉布缝制的护膝,再回到通铺旁,向姜离递去:“给,你就照着这个样式缝。”
姜离怔怔地看着面前的两只护膝,愕然抬起头,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给我的么?”
“嗯。”闵兰点了点头,思考了一会儿后眉头皱起,纠正道:“是让你照着样式缝,缝好了记得把护膝还给我。”
姜离愣了许久,接着咧嘴笑道:“谢谢。”
如雪竹所说那般,闵兰果真是刀子嘴豆腐心,不过是面上看着清冷,心肠还是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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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雪起了头,竟连下三日,眼看着宫道上的积雪愈发地厚,去膳堂用饭便成了问题。
姜离休息了两日,下地行走已与常人无异,和长春宫一众宫人将门前的雪扫了,到了用饭的时辰,便随雪竹等人进了小厨房。
说是小厨房,不过是一座加了门帘的窄小廊庑,其间设有炉子,用来生火做饭。
见乌泱泱进来一群人,守在炉子旁的李嬷嬷笑道:“你们来得巧,今日有热锅子吃。”
铜锅中的热水滚开,“咕嘟咕嘟”冒着泡泡,在油灯下反射出金黄的色泽。
姜离端着空碗,拿着筷子,隔着氤氲的热气盯着铜锅默默地咽了咽口水。
只见嬷嬷拿起碗碟,将里面的吃食一并倒进锅里,随后盖上锅盖,闷了一会儿后再打开,放入细盐和葱花,一锅喷香的杂烩便好了。
几个正值长身体年纪的小宫女很快便将一锅菜分食干净。
见状,嬷嬷从身后拿出一只竹编簸箕,用筷子将里头细长雪白的面条赶进锅里,俄尔幽幽叹气道:“总共就准备了这么多吃食,你们若是不够吃,我也没有别的了。”
这副诚惶诚恐的模样,仿佛围坐在她身边的不是内廷宫女,而是一群饿了三天的狼崽子。
姜离忍不住想要发笑。
她偏过头,便见月娥与雪竹等人纷纷提着筷子,盯着锅,一副虎视眈眈的架势。
姜离:“……”
不过是吃个饭,气氛怎么忽然紧张起来了?
第19章 红罗炭
◎她是你什么人啊,这么帮她?◎
用过晌食,姜离回了耳房,拾起缝制一半的护膝继续忙活起来。
她动作虽慢,却缝得认真,拿棉线将收口处缝了一层又一层。
忙活了半日,姜离扔下针线,看着堆叠在一处、蚕蛹似的棉线结,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成品虽不大美观,却胜在实用性强。
“翻过来就看不见针脚了。”她如此说服自己,动作迅速地将护膝翻折过来。
圆滚饱满的护膝躺在针线篓中,像两只棕色的熊掌,安静地嘲讽着姜离。
一人一物对峙片刻,前者眉头微展,满意地点点头。
总归是穿在里面,丑便丑些。
起身关紧门窗,姜离回到榫条凳前,褪下裤子,试戴起了护膝。
看着与自己膝盖极不贴合的尺寸,姜离只觉得脑仁子发懵。
坏了,缝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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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雪终于停了。
天空中阴云低垂,寒风卷起屋檐上的碎雪,拂上行人的面庞,直将人冷得瑟缩成一团。
宫道虽每日都有人打扫,可抵不住接连几日的大雪,路上不可避免地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旧冰未融,又添新雪,路上又湿又滑,行路十分艰难。
姜离与雪竹二人沿着宫道边缘小心翼翼地行走着,花了好些时间,终于抵达惜薪司。
惜薪司,顾名思义,是宫中专门掌管薪炭的机构。
姜离先前在交泰殿时,便领教过该司的脾性。
里面的太监个顶个的牛气,与她说话时都不带拿正眼瞧她,远远地只能看见黑黢黢的鼻孔,以及两条细缝似的眼睛。
都说本事越大脾气越大,作为紫禁城里油水最多的机构,惜薪司让姜离大开了眼界。
两人行至惜薪司门前,还未踏过门槛,便被一群抬着红罗炭筐的太监挤到了一旁。
“动作都稳当些,可千万别在雪地上摔咯!”
手执拂尘的太监顶着张粉白圆润的脸盘跟在一众内侍后面指挥着。
“是梁总管。”雪竹扯了扯姜离的袖子,小声嘀咕着。
待那太监行至二人身旁,雪竹连忙屈下膝盖,冲对方行了一礼。
“梁总管安。”
见状,姜离依葫芦画瓢,也冲那人行了一福。
梁文忠忙着看护红罗炭,闻言只“嗯”了声,连个眼神都没给姜离二人,便跟着队伍匆匆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