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张被黑烟熏得看不出人样的脸占据了回忆。
那时他围困火海,门被人从外面锁了起来,进退两难,只得往火势小处躲避。
意识模糊间,大门倒塌的轰然之声唤起了他几分清明。
火海狂涌,烟云缭绕,那不知死活的小宫女偏偏瞧见了倒地的他,欣喜地冲他而来。
那一瞬间,陆生有短暂的失聪,火焰燃烧的爆裂之声消退,耳畔唯有自己微弱的呼吸声,以及那人用力地唤他:“陆生,清醒点。”
奇迹般地,他竟逃了出来。
细细回想,他还未向姜离道一声谢,便被人带至厂狱。
二人在从前并没有交集,这姑娘便一味地对他好,又是送窝头又是送麻糖,莫不是将他认成了旁人?
不,陆生蹙眉。
她事先并不知道自己被困多宝阁中,没有理由不顾自身安危,冲进火场救他。
难道说无论被火海困住的人是谁,她都会义无反顾地施以援手?
陆生百思不得其解,只觉得头疼欲裂,眼前阵阵发黑。
彻底昏过去之前,一个念头从他脑中闪过
——她可能是个傻的。
第12章 阮箬昭
◎我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
接连阴了好几日,皇城上空终于放了晴。冬日暖阳洒在窗棂之上,木质的纹理上透出些微的生机来。
转眼间,姜离来到长春宫已满一个月,在这不长不短的时间里,几位宫人已混得相熟,姜离讨了年纪小的巧,受到不少照顾,日子过得倒是舒心。
只有一件事时刻挂在心上——自那日多宝阁一别,她便再没有见到陆生。
缺胳膊少腿的、掉层皮的,亦或是瞎了只眼睛的陆生,她都没能见着。
随着时间推移,姜离开始怀疑是否因为自己的搭救扰乱了原著的正常发展轨迹,这才导致陆生的消失。
可到底没听见处死太监的消息,于是陆生的安危便成了悬在姜离心口的一块大石。
还有两日便到皇后娘娘的生辰,各宫一派和煦,唯有长春宫冷清依旧。
姜离握着剪刀站在院心的花坛边,修剪冬青横生出来的枝叶,月娥拿着水瓢,在旁浇花。
“盼了许久,宫里终于有热闹可以看了。”月娥心情愉悦,给蟹爪兰多浇了一瓢水。
姜离看着花朵在月娥的摧残下左右摇摆,不由觉得好笑:“知道的以为你爱凑热闹,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和这花坛里的花有仇呢。”
月娥不以为意地努嘴:“你可不知道我憋了多久,都快闷死我了。”
姜离眉尾上挑,新奇道:“真是怪哉,你从前一向比我稳重,如今倒沉不住气了?”
月娥放下水瓢,出其不意地伸出食指出在姜离的脑门上点了点,欠揍道:“你这个小丫头懂什么?”
“嘿。”姜离被这么猝不及防地触碰,枝桠也不剪了,撂下剪子便来捉月娥。
二人闹作一团。
“嘎吱——”
混乱间,不远处的房门忽然被人打开。
姜离心中一惊,飞快敛去笑意,拽着月娥安静下来。
那扇一直紧闭的黄花梨木门在此时竟大剌剌敞开,阮贵人在雪竹与闵兰的搀扶下,缓步迈过门槛,走了出来。
阳光有些许刺眼,久未出门的阮箬昭畏光,立在原地闭上眼睛,缓了会儿之后方睁开眼,朝院中走来。
见状,雪竹与闵兰忙围上来。
“太医说了,贵人最多只能在院子里活动活动,切不可吹了寒风。”雪竹急着叮嘱道。
“知道了。”阮箬昭笑着应下,依雪竹的话,在花坛旁驻足。
姜离与月娥连忙垂下头去。
阮箬昭见花坛旁站着两个缩成鹌鹑似的小宫女,挥了挥手,柔声道:“月娥,妮子,过来。”
跟唤小孩似的。
姜离心中一暖,应了声,走上前去。
离得近了,她便闻到一股淡淡的药味,思及阮贵人自小产后吃了不少调理身体的药物,姜离面露担忧,偷偷看向对方。
不承想,阮贵人也正笑盈盈地盯着她打量。
一时间,两人的目光撞到一处,姜离自觉不合规矩,连忙低下头去。
阮箬昭“噗嗤”一笑:“我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这么害怕做什么?”
姜离垂着脑袋为自己小声辩驳:“不可怕,是奴婢胆子小。”
说罢,姜离自觉说了句废话,面露窘迫,索性闭上嘴不肯再说。
这反应不知戳中了贵人哪处笑穴,竟惹得她“咯咯”笑出声来。
姜离愕然地抬头看着阮贵人。
二八年华的年轻女子,病气未褪的苍白脸上此刻染上淡淡红晕,眼梢皆是笑意。
被拢在阳光里,罩在狐裘下,只露出巴掌大的瓜子脸,仍美得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