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来,那时的我怕冬节夜宴上我当真如你梦中那般,命悬一线,活不长久……”
陆生认真道:“二来,我想着此事总得先问过你父母的意见,再合生辰八字,继而定下婚期,虽不能像平民嫁娶那般,却自有一番流程,如此,才算是对你有一个交待。”
姜离眨了眨眼:“我的父母?”
陆生点头:“是。”
姜离忽然有些茫然。
自她穿书以来,只知这副身子原先的主人名唤姜妮子,其他的一概不知,遑论是从未见过面的父母?
何况每逢宫人探视之日,都不见有人来寻她,在这个世上,有没有她的亲人还是个未知数呢。
如此想着,她下意识地说出一句匪夷所思的话来:“陆生,我不知我的父母是谁。”
意料之外的,陆生并未对此表示惊诧,只怔了片刻,方轻声回道:“是我思虑不周,忘了你自经了一场高热后便不记得旧事了,无妨,宫女进宫时在尚宫局的司簿处有名籍记档,会有法子寻到你的家人。”
他竟真的将此事放在了心上。
姜离眸光微颤,心中似有一股热流淌过,熨烫着四肢百骸,她回握着陆生的手,弯起唇角:“好。”
-
以陆生如今的身份,打听一位宫女的身世算不得难事,只不过是亲自从司簿走了一遭,便有女官奉上一本厚重且陈旧的册子,当着他的面翻了起来。
依靠标签翻至“姜”字页,对应着绥平二十年的记载,女官食指下滑,落在那简短的一行字上,接着将册子推至陆生跟前:“秉笔请看。”
陆生俯下身,顺着女官的指尖方向看去,只见枯黄的纸页上,淡淡墨色记载道:姜妮子,年十三,南直隶人士,其姑母以三两白银卖之。
再往后看,便是旁人的姓名了。
“只此一句记录么?”他眉头微蹙,目光落于那“三两”之上,语气透着不易察觉的火气。
女官闻言,拈着纸页往后翻了翻,确认没有旁人名唤“姜妮子”,方抬起头来,冲陆生摇头道:“秉笔,只有这一句。”
她在司簿已有一年有余,见多了因家中贫穷,不得已将子女送入宫中的事情,已属见怪不怪了。
三两银子在宫中不算什么,不过是普通宫女一个月的俸禄,在民间,却可供一户五口人家近一年的口粮。
恐怕在那些拿孩子换银钱的人眼中,子女乃是进宫享福去了,家中少了张嘴,还得了银子,这买卖,怎么算都是不亏的。
“好,我知道了。”陆生站直了身,冲女官点了点头,方转过身,往外走去。
看着他疾步离去的背影,女官暗自思忖了片刻,旋即眼睛一亮。
好端端的,查甚宫女的家世背景,莫不是相中了?
“姜妮子……”女官默念道。
这倒是个憨厚质朴的名字。
-
姜离守着茶水,莫名地打了个喷嚏。
厚重的门帘忽然叫人掀开,一阵凉风袭来,激得她又打了个喷嚏。
“妮子,你可瞧见那盛放君山银针的青瓷罐在何处?”雪竹走了进来,搓着手向炉边靠近。
姜离自袖中掏出绢帕,在鼻子下揩了揩,闷声道:“应当在壁柜的顶层收着呢,怎么忽然要这么好的茶,可是来贵客了?”
“可不是嘛,娴小主来了,此刻正在屋里坐着呢。”雪竹烤了片刻炉火,这才挪动步子往壁柜走去,取来茶叶罐等着水开。
静了片刻,她抬眼看向姜离:“一会儿你去送茶罢。”
“好啊。”
抿唇憋了一会儿,雪竹终是忍不住道:“司礼监那位也来了,也合该由你去。”
闻言,姜离愣怔片刻,继而张大了嘴巴:“啊?”
第75章 终身大事(一更)
◎像两只锯嘴葫芦◎
“司礼监的哪位啊?”她下意识反问道。
临了, 在雪竹复杂的目光中,蓦地合上了嘴巴。
是她犯蠢了,除了陆生,司礼监还能有哪位与她有勾连?
只是……
陆生他来做甚?
揣着满心疑问, 姜离端着茶盘向里屋走去。
甫一进门, 便觉有三道不同的视线探了过来, 姜离脚步一顿, 一时间不知该进不该进。
忽闻小主咳嗽了一声, 她方硬着头皮往里走去。
屋里很安静,除了屋心一只炭盆燃得“哔啵”作响,便只剩下她行走间的窸窣之声。
虽心中纳罕, 她却不敢作别的打算, 只目不斜视地放下托盘里的茶盏, 收了茶盘后冲诸位行了一福,正欲退出屋子。
“妮子,你留下来。”阮箬昭道。
姜离愕然地抬起头,便见对方冲自己招了招手, 笑道:“好孩子,过来。”
小主面上虽挂着笑意, 却不达眼底, 叫人看了心里无端有些发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