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有人暗自揣测,此事乃太子一人之计,只为扳倒冯娄。
暮色四起, 寒风瑟瑟。
乾清宫的暖阁之中,明黄色的罗帐之后, 不时响起剧烈的咳嗽声。
屋里门窗紧闭, 浓重的药味伴着人体呼出的浑浊之气,并不好闻, 距离床榻二尺远的地面上,冯娄安静地跪着。
未定下罪名之前,尚方院保全了他的衣冠, 是以, 他与寻常时别无二致, 仍作一副体面打扮。
只是若仔细观察,便能察觉出他的面上半点血色也无,乃至隐于袖口的手都在打着摆子。
俨然是被吓怕了。
帐中的咳嗽声渐消,暖阁之中陷入了长久的安静之中。
良久,官家略显沙哑的声音于帐后幽幽响起:“冯娄,朕待你不薄啊……”
“陛下,奴婢冤枉啊!”
好似就等着他开口,冯娄立即压低上半身,整个人近乎匍匐于地面,隐隐可闻抽泣之声。
他将头磕得“砰砰”作响,动作间,那顶乌纱描金曲脚帽松落在地,宦官一头花白斑驳的头发散落于面庞,模样很是狼狈。
庆文帝斜眼睛扫过他的举止,倏而胸口起伏,连声咳嗽起来,见状,冯娄身躯一僵,继而反应过来,向一旁跪爬几步,拿过临床矮几上的药汤,便要伺候皇帝吃药。
这活是他从前做惯的,是以,没有官家吩咐,近旁的侍卫并不敢上前阻拦。
却见庆文帝无力地半抬起手,冲帐外挥了一挥,阻止了冯娄进一步动作:“太苦了,朕不想吃。”
言罢,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冯娄捧着药碗劝道:“陛下,良药苦口利于病啊!”
剧烈的咳嗽过后,庆文帝面上浮现出不正常的绯红,只觉喉头腥甜,胸肋齐痛,他强撑着一口气,缓缓道:“朕以为你盼朕早些归天呢。”
“万岁爷乃万乘之尊,自有上天庇佑,定会遇难呈祥,逢凶化吉。”冯娄将药碗搁下,又匍匐下去,声泪俱下道:“奴婢罪该万死。”
“怎么,你方才不是还替自己叫冤枉么,怎的如今却罪该万死了?”庆文帝已然累极,待他缓过劲来,方掷下一句话。
“你的确罪该万死!”
冯娄倏尔僵住,继而,隐于衣袍之下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
接连阴了好几日,皇城上空终于放了晴。
寒风扑面而来,姜离却步履轻盈,踩着石板路,来到那座监舍门前。
“笃笃笃——”
连敲三下,只听门里的人应了一声,她便动作利索地推门而入。
朱门大敞,身后的金阳散落进屋里,姜离便站在光影交界处,往里看去。
只见陆生靠坐在床头,身后垫着迎枕,手里捧着一本书,姿态是难得的懒散,听见动静,他抬眼看来。
“你来了。”
见是她,陆生并不觉意外,唇角微微上扬,轻笑道:“三天两头往这里跑,不怕阮嫔开罪于你?”
见他还有精神开自己的玩笑,姜离松了口气,回身将门掩上,转过身来,好整以暇道:“哪有你说的那般频繁,我都是将手头的活做完了,得了空闲才过来的。”
原是如此。
陆生了然,将手里的书方在一旁的矮几上,撑着床板往上挪了挪,直起脊背。
“伤口如何了?”
她一开口便是这句,快叫陆生的耳朵听出茧子来了。
他笑容不改,熟练地回道:“已经大好了。”
话音落下,却见小宫女一脸狐疑,仍是不信的模样:“当真?”
姜离言罢,快步走至床前,伸长了胳膊便要掀他的被子。
这举动倒是新鲜。
是以,把陆生吓得面色一僵。
他下意识便将那只不老实的手摁下,哭笑不得:“养了月余,真的大好了。”
姜离缓缓抬头,对上他的目光,不依不饶道:“每回都是这句话,让我看看。”
他不解:“你要看甚?”
“自然是看伤口啊。”
见她神情如常,不以为意的模样,陆生不由得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重复道:“看甚?”
“伤口啊。”
这一回他听得很清楚,神色错愕间,眸光微动,落向自己的腰间,讷讷道:“这不合适……”
“怎么就不合适了,我就看看伤口,不做别的。”
陆生抬头看向她,却见小宫女目光纯澈,不掺一丝杂念,方要道出口的拒绝硬生生被咽了回去,他不由得放轻了声线:“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
见他说不出话来,姜离只当他是默认了,索性一屁股坐在床边,伸手便要去解他衣衫的系带。
见状,陆生登时红了脸,攥着自己的衣衫便往后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