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尤枝枝一直不知道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兰芝怎么告诉她呢?
兰芝心里安慰自己,只要尤枝枝睡得安稳就好。是以,她找了其他话茬避开了这个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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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午后,营帐尤其热闹,“宋先生”端着几碟小菜进屋,偏爱素色的他今日披了件白色裘衣,本是遗世独立的仙人,但鬓间露珠和袍边的炭灰,让他无端多了几分遗落世间的真实烟火色。
“宋先生,外面今下午怎么这么热闹啊?”尤枝枝早早听到了午饭后外面比往日喧嚣吵嚷起来。
“宋先生”放下食盒,一碟碟端出来,神色淡然,对尤枝枝的话似是刻意避而不答,“这是些小吃食,呆会有烤骆驼,可以去尝尝。”
虽是极其精致的,可每样鸡、鱼、兔、羊肉全有,尤其那些听不懂的异族话异常欢乐,尤枝枝更纳闷,就此断定,“今年是北辽的什么节日吗?”
兰芝扔下针线筐子,瞪了眼“宋先生”手里的菜碟,“大破阻击的大庆军队他们当然高兴了。”
她叹了口气,语气稍霁,“虽然是大人之前的计划,可是也不至于跟着庆祝。”
“宋先生”倒不以为然,“尤姑娘之前定是没有吃过烤骆驼吧?”
“嗯。”尤枝枝嚼了两口兔肉,应得小心翼翼,她眼神瞟了眼兰芝,怕过度的兴奋惹得她不高兴。而且,尤枝枝发觉,这些日子兰芝好似十分不喜欢“宋先生”。
可她倒觉得,除了有时候觉得“宋先生”的举手投足恍惚有点像东方溯,倒是不错的一个人。不同于玉枢的温润公子,他因身体患病虽有些病态与羸弱,骨子里却带着倔强与坚毅,尤枝枝有次见他咳了好大一口血,他随手把帕子烧了,静静站在那里看帕子燃成灰烬,转身嘴角又挂上淡泊的笑,没见过那个场景的人定不会发觉“宋先生”病得有多重吧,因为他才不提。
听到尤枝枝的应声,兰芝脸上闪过一丝无奈,朝尤枝枝道,“想吃骆驼肉我现在就去给你盯着,保管给你端一大盘回来,那里人多乱腾,你挤过去磕了碰了我可吃罪不起。”
说着,闪出了营帐。
兰芝离开后,“宋先生”坐在尤枝枝对面,自顾自地将一应吃食全吃了一遍,算是吃饱了。然后,默默拿起一双新的银箸,为尤枝枝布起菜来。
看着碟中堆起的肉山,没来由得,尤枝枝就开了口,“你和我认识的一个人很像。”第一次主动提起东方溯。
许是看着这一碟碟小菜,还有“宋先生”雨露均沾的吃菜法,太过于熟悉吧!
“宋先生”稍白的双唇轻启,温声问道,“谁?”
“你应该知道,东方溯,当朝中书令。”尤枝枝用筷子打转指着一桌小菜,“他也喜欢这样,每道菜精致的一小碟,每道菜只吃一点。”
最后,尤枝枝夹起自己碟中的一块鸡肉,笑出两汪浅浅的梨涡,“对了,他还特别喜欢吃肉。”
东方溯布菜的手微滞,轻不可查地调转方向,为尤枝枝夹了筷子白菜,“你很了解他。”
“可能吧。你应该知道我和他的关系吧?”尤枝枝继续说道,似是没想结束这个话题。
“宋先生”点头应声,如果说不知道会更惹人怀疑。
“宋先生,在你眼中,你觉得当朝中书令东方溯是个怎样的人?”尤枝枝不仅没有停下的意思,反而突然间有了倾诉欲和好奇心,就像是人死后,总要盖棺定论那般。
“宋先生” 目光清朗,声音沉缓,“外界传言,他玩弄权术、嗜杀成性。我与他仅有一面之缘,不好评论。”
顿了一息,他抬眸反问,“那尤姑娘呢?觉得他是怎样一人!”
怎样一人!
尤枝枝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如今听到他的死讯,再想起这个人,只是多了些唏嘘。
“他是……一个很厉害的人。”尤枝枝说这话时,眸眼澄如秋水,不带什么表情,像是在说一个不认识的人。
东方溯胸口似是受到一记重锤,一口鲜血堵在那里,他知道自己从未走进尤枝枝心里去,那里总是有个坚固的墙体,任他使出浑身解数都无法瓦解。
想是一回事,真实看到她淡漠的神情时,心脏还是忍不住会痛。他是不能有太多情绪的,过喜过悲都会引起胸中血液上涌。
可他却忍不住仍想靠近,纵使被扎的遍体鳞伤。
“一个很厉害的人!”“宋先生”垂下眸,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可我听说他年幼时因轻信害得母亲弟弟惨死。当年樊城一战,妇人之仁放走耶律峰,是今日北辽卷土重来的祸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