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芝愣在那,这么多年,她第一次见玉枢生气。
“暗卫首责是什么!”玉枢闷声问道,他的语气像极了那个暗无天日的训练场里,压抑的滴漏声。
“服从命令。”兰芝回道,双目怒嗔。
尤枝枝走过去悄悄拉住她的手,这是他们之间的事,尤枝枝管不着,可她不想看到刚认的姐妹伤心。
玉枢站起身,拍了拍兰芝僵直的肩膀,迈步走出帐篷,在撩开帘子那刻,他又回头招呼兰芝,
“你出来下。”声音已经缓和下来。
兰芝拍了拍尤枝枝的手背,“没事,在营帐里等我。”跟着玉枢大步出了帐篷。
郎中紧跟着弯腰拱手道,“姑娘有事尽管唤我,我就在旁边的帐篷里。”
“少不得麻烦您,我这也没什么值钱的物件,这里有点碎银子。”说着,尤枝枝拿出个荷包塞给郎中,这是从江南篱笆院逃命时,衣服里缝的。
郎中连连推辞,“姑娘折煞老夫了,大人对老夫有大恩,这些都是应该的,怎能受姑娘钱财。”遂拱手急急离去。
尤枝枝捧着荷包的手停在半空中有些尴尬,看见旁边这位面色不善的儒雅先生,转身道,“宋先生请笑纳。”
“宋先生”峨眉星目,挺鼻薄唇,有着令人过目难忘的英俊面容。
只是那双似东方溯能洞穿一切的目光,令尤枝枝有些怯生。
在尤枝枝要收回荷包的一瞬,“宋先生”接过荷包,“多谢姑娘。如果收下荷包可以让姑娘安心,我便替姑娘暂为保存。”
尤枝枝没想到他竟这样爽快地接受了银钱,说不上的安心亦或心疼,她是极爱钱的。可也惜命,用钱换来安心,算是当下不错的选择了。她这样安慰自己。
尤枝枝淡淡颔首,回自己位上坐下,浅浅地喝着温水。
东方溯则站在她不远处,目光落在圆凳上的针线筐里,那里面,有件做了一半的小夹袄。
那个袄真小啊!比他一个手掌大不了多少,红红的袄面中央,绣了个金灿灿的“福”字。
一道日光透过帐篷上的小窗口透进来,正好打在袄面上,东方溯瞬及就能想象得出,尤枝枝缝着袄面,和小青梅说话的场景,一定是开心而向往的吧。
就像那年,母亲脸上慈爱而温暖的笑容一样。
两人一站一坐,泾渭分明,从未相识,真的是形同陌路了。
帐外,兰芝被当众呵斥一顿,现在余怒未消,本以为玉枢叫她出来是向她道歉,没想到玉枢只公事公办撂下句话,“一切听宋先生吩咐,不管你觉得合不合理,不要多问,不要抗命。”
呵!她还真的只是他的手下呢!
“遵命。”兰芝也没给他好脸色,转身闪进帐内。玉枢看着她余怒正盛的背影,目透无奈,奈何他也不能解释,索性让她误会好了。
至少这样,大人的安全会多一分。
兰芝负气进了屋,猛地醒了,自言自语嘟囔道,“真是被他气晕了,我想问关于大人的事都被他气忘了。”
这样骂着,抬头正看见盯着小袄的“宋先生”,气更不打一处来,走过去端起针线筐子搁在腿上,坐在那儿头也没抬,“宋先生还有什么吩咐嘛!”
尤枝枝忧心兰芝的态度会惹这位“宋先生”生气,正看着他呢,见他目光深不见底,眉梢轻不可查地挑起,恍惚间,似是东方溯站在那里,扶在手里的茶碗一晃,几滴水溅了出来。
她赶紧擦手,再抬头看去,“宋先生”仍是眉目清淡,翩翩儒雅的人物,拱手道,“尤姑娘早些歇息,我先行告辞。”
尤枝枝讷然地点点头,连寒暄都忘了。直到“宋先生”走出营帐,尤枝枝脑袋都是懵的。
她看错了?
怎么就无端的想起他来?今晨明明听到消息,他遇刺身亡,虽然透着一百个疑问,可他如上一世那般死了,难道不好吗?
“宋先生”走出营帐后,兰芝将针线筐子朝桌子上重重一掷,“哪里来的野小子,玉枢怎的就让他统领暗卫!什么东西,他也配。”
“兰芝姐,你小点声,别被他听见了。”
“听见了又怎样,我怕他,就他那样病入膏肓的模样,我一手就能把他拧到地上。”
尤枝枝挪过去捂住她的嘴,她心中总有种直觉,东方溯不可能那么容易死,如果这话传到东方溯耳朵里,他肯定会秋后算账的。
他会扶着额,眉宇之间透着一股难以言明的冰凉邪魅之气,嗓音百无聊赖,问:我听说,你一只手就能把宋先生拧在地上。
恐怕到时候被拧在地上的是兰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