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和父母摊牌之前,易璋其实细细考虑过,爸妈到底应该知道多少。
他最终给自己的答案是“全部”。既然事情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时霖日后注定要与爸妈有很长时间相处,那父母必须从一开始就知道时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再之后,才好决定自家要怎么对待他。
于是,易家夫妇在得知“儿子其实不是自家儿子”的噩耗之后,又得到了“亲生血脉似乎长歪了”的第二个噩耗。
两人很是花了一段时间调节心情,之后,慢慢达成一致意见。
既然事已至此……时霖能够“长歪”,会不会也是他没有在自家长大、跟了一对不太妥当的父母的缘故?
易璋听着从父母口中透露出的态度,便忍不住叹气。
他其实一点儿都不意外爸妈会这么想。有些人,天生就擅长反思自己、觉得自己身有过错。
如果时霖是一个开朗优秀的青年,爸妈只会因抱错一事震惊。可他没那么好,爸妈就会觉得亏欠了。
那自己呢?又是什么想法?
易璋扪心自问,最终得到的答案是:“我不知道。”
如果这场噩梦能够醒来,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可是不能。
所以,他只能帮父母再度联系时霖,提出:“他们想要见见你。”
听着对面时霖传来的惊喜嗓音,易璋只觉得自己的整个胃都被握紧了。尤其不久之后,就是易珩打电话回来问候。他那会儿一定表现得很不妥当,才有了当下……
易璋沉默地看着同样沉默地应听颂。
“小珩还不知道。”应听颂说完这句,停顿了片刻,这才抬头看向面前的一家人。
历来和善的易先生、黄女士在这会儿都不自觉地错开了目光,只有一个时霖,朝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可等应听颂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时霖的笑意立刻又变成慌乱,仿佛是被应听颂过于凶悍的神情吓到。
应听颂把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心头厌恶至极,却到底不曾多说、多做些什么。
说到底,他不在乎时霖。甚至对于眼前的易家人,他对他们的敬重、关爱,也是建立在与易珩的关系上。
他们是易珩爱的家人,所以应听颂对他们也有一样的关怀照顾。
他们是会让易珩痛苦、难过的人,那么应听颂……
他又问:“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
到底还是易璋开口了。他表情依然复杂,坦白告诉应听颂:“我们还不知道。
“听颂,我明白你现在的心情是什么样。就在几天之前,我和你是同样的感觉。就算是现在,我们也不是完全接受这件事了。”
时霖在旁边“啧”了一声。
易璋一顿,克制地看了他一眼。
易先生、黄女士面皮都有抽动。自然知道时霖这会儿是怎样态度,可在不满生出之前,他们又总是会想,如果当年在医院的时候自己没有疏忽、孩子不曾抱错……这样的话,小珩岂不是也不会长在自家了?
两颗心都像是被割裂一样难过。夫妇二人靠近彼此,手扣在一起,从对方身上汲取能量和温度。
易璋继续道:“告诉小珩……肯定是会告诉他的,可我们想要寻求一个最稳妥的方法,让他……尽量能够接受。”
应听颂闭了闭眼睛。
他总结易璋的话:“让他在不知情、还在继续担心你们,你们却已经和时霖成为‘一家人’了。”
易璋面颊收紧,易先生、黄女士神色微白。
应听颂的态度已经冷静下来,说:“我知道,这也不是你们能够决定的事情。但是,叔叔阿姨,璋哥,我和你们不一样。
“时霖是你们的‘亲生孩子’,对我来说却只是一个……闹得不算很愉快的前任助理。你们需要顾及他的心情,我不需要。
“我会告诉小珩,让他不要担心你们。最迟一周之内,我会去找小珩,和他一起承担这件事。
“今天就到这里吧。”应听颂站起来,“打扰你们了,不好意思。”
易先生、黄女士听着青年话音中的冷淡,什么都说不出口。
一直到应听颂走到门廊处了,才听到身后传来的隐约叹气声。再之后,是追上自己的脚步。
应听颂没有回头,但他能分辨出易璋的声音,他在给自己说:“听颂,小珩……就交给你了。”
应听颂心想,不,他本来就是我的。
身体则终于转过去,对面色憔悴的易璋说:“我会尽量让小珩不那么难过。璋哥,你也好好调整一下吧。今天看,你和叔叔阿姨的情况都不是很好。”
易璋苦笑,喃喃说:“出了这种事,谁还能好?”
应听颂微微停顿,又开口:“我知道你们已经确定了,但就在几天之前,你们还在说,小珩和他爷爷长得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