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说到后面,讲话人的声音便越小。
“出了什么事”?前头程、曲二人的话已经讲得非常清楚了。
曲清捏着手中的杯子,手指微微发抖。
他能感觉到,同门的目光正在不断地落在自己身上。
他们在判断、在估量,眼神里清清楚楚写着:“有这种事在前,难怪尊者这么些年都不愿与无相宗打交道。师兄却直接是宗内一峰之主的儿子,这……”
曲清用了极大力气,才让自己不于席间失态。
可一离开桌子、来到僻静无人的地界,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拿出信符,去问母亲祖母:“原来郑尊者便是程屹么?”说完,看信符的使用时间还没结束,又补充了句:“我听他们话音间的意思,曲尊者也曾是宗内弟子?祖母、母亲,你们可有头绪?”
流光闪动,没用多长时候,曲徵、曲玉一同听到了曲清的话。
两人都有些怔忡。自从天音门与无相宗彻底离心,她们便算是与那边断了明面上的交情。至于曲清,到底是自家疼宠多年的孩子,又有“师门之令不可违”的前情在,两人虽然伤心了一段时候,却也并未对曲清生气,只是毕竟减少了联系。
怒怨之下,曲玉甚至提过一句:“照这么看,那学堂当真不错。我听说,就算有弟子从里头出来,也能继续用在学堂中学过的法诀,只要不再教给旁人就行。”
曲徵拦住女儿:“慎言。”就算郑远途一时没拿她们开刀,也不代表她们安然无恙。
曲玉抿抿嘴巴,敛眉应下。
再到当下,“程屹”两个字又出现在耳边。
母女相对,表情从一开始的怔然,到后头,显露凝重。
曲徵大脑快速转动,想:“清儿不可能无缘无故知道此事,定然还是程屹透露了什么!可为什么是现在?往前那么多年,他都只以‘郑尊者’的身份行事。难道——对,变故便是郑长老了!”
曲玉在旁边嘀咕,说些“‘曲尊者’?哈,不过一个金丹,如何就被能称‘尊者’。我可怜的清儿,而今竟要看曲濯脸色”的话。曲徵听到一些,却全未留意。
无相宗,怕是又要变天了。
曲徵心思沉沉,与女儿讲:“这段时候,定要约束峰中所有弟子,不要与外头有任何冲突!”
曲玉应:“是。”
……
……
妙音峰母女能听到的消息,其他峰主自然也能听到。
郑远途同样不是例外。信符流光飞来的时候,他正难得放下宗门事物、专注于自身修炼。大约是心情好的缘故,一个灵气周天运转完,他隐隐生出一种自己又要往前多进一小步的直觉。
这样愉快情绪当中,听在外打探消息的弟子说起:“师父,事情不妙!”
郑远途先是皱眉:什么“不妙”?如此不吉利的话,必须少说!
他起了开口训斥的心思,紧接着,又听到了弟子接下来的话。
郑远途怔忡片刻,脸上表情一点点发生变化。
偏偏是现在!
他捏住拳头,表情当中的沉稳持重险些支撑不住!
程屹——这一招,便是专门针对于他!
郑远途心下大恨,本能地想要做些什么。可略一思索,他便又意识到,自己真做了什么,才是遂了程屹的意。
前头充盈在经脉丹田中的灵气化作无数剑气,涌向四方!
郑远途洞府当中的珍宝、美器“哐当哐当”地裂开,又一个个掉在地上。就连墙壁之上,也多了数不尽的深深凹陷。
这么发泄了一通,他才勉强镇定心神,自己宽慰道:“将脏水泼到他头上的人是魔修,最后决心废掉他的是齐风眠!无论哪样,都与我无关!倒是程屹,他真来报复我,才是让众人知道他是怎样小肚鸡肠!”
郑远途一面想,一面冷笑。转而又琢磨,自己还是得把“真相”散步出去,以免让众人只信程屹一家之言。
有了心思,他便去谋划。
虽然失了一批宗门的亲近,可在当下,仍有无数势力愿意与无相宗共同进退。
没过多久,一出“某门掌门大感失望,上门质问郑远途,又从郑远途口中得知另一个角度的‘真相’”的戏码流传开来。
“就这样?”
不少修士忍不住问。
“就是这样。”
那些消息更灵通的人点点头,自己也很惊诧,“原本觉得,事情闹到这等地步,就算迟了一百多年,无相宗也总要出面给程尊者一些补偿。结果呢,齐宗主还是闭关不出,郑长老也只有这么一点儿动静。倒像是在告诉大伙儿,这都是与他无干之事,莫要找他计较——可是,他又如何算得上‘无干’?”
众人心有戚戚,又说:“程尊者好心胸!与如此仇人相对百年,竟然还是什么都没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