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说:“也有不同。平日我们去学堂,爹爹娘亲总说我们辛苦,回家时要多休息。眼下不同了,我们在家里多坐一下,他们便要问,怎么还不去复习功课——既是这样,倒不如我俩就在学堂待着。”
说到这儿,兄妹两个目光碰在一起,又一起转头来朝程、曲耸耸肩。动作近乎一模一样,看得程、曲两人哑然失笑。
“对了。”妹妹问,“两位师兄!你们前头说,是要找什么人来着?”
程屹回答:“我这儿有几个名字,麻烦你一并帮忙查一查。程峻,程岳,程岚……”
他说着说着,兄妹两个的表情一点点变得古怪。
最先的时候,还低着脑袋,一个个记下程屹说的名姓。到后头,却同时抬起头,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程屹。
当兄长的先开口,说:“师兄,你找我二祖爷爷、四祖爷爷、老姑姑做什么?”
一个地方出身的人,是同样的姓氏也很寻常,重名更加不是怪事。但要把这么多的名字一起重复下来,可能性还是不大。
是以少年才会那么笃定,程屹要找的正是自己的家人。
不光是他,旁边的妹妹也拿疑问的目光看了过来。最开始的时候,视线在程屹和曲濯之间徘徊。到后头,成了看看自家兄长,再看看对面的程屹。
她忽地叫了一声:“呀!该不会——”
程屹听着她的语气,心中浮起薄薄预感。
果然,妹妹紧接着的话便是:“该不会,师兄便是爷爷们平日里说的‘大祖爷爷’’吧?”
哥哥:“那就要叫‘祖爷爷’,不能叫‘师兄’了!”
妹妹:“对对,祖爷爷!”
程屹:“……”
曲濯:“……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最开始还想要忍耐,可到了后头,对上少男少女认真正经的视线,曲濯还是没忍住地笑出声来。
前头是和师兄开过“原来以凡人目光来看,咱们岁数相差这么大”的玩笑。那会儿却也没想到,竟是这么个“大”法。
他肚子都要被笑痛了,带着十足的促狭去看程屹。程屹让他瞧着,本身只是微微无奈,在曲濯的视线里,却是眼睛一点点眯了起来。
目光淡淡落在曲濯身上。
曲濯一顿,舌尖下意识抵上下颚,身体一点点站直了。
一定、一定不能让两个“小辈”看出来。
比人家大不了几岁的小曲乐修这么想。
师兄刚刚那一眼,竟然又看得他有点儿腿软。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在脑海里寻找“前辈高人”会有的面貌,比照着在少男少女面前站好。
程屹自然把这一切都收入眼底。心里盘算一番回头要怎么揉搓师弟,面儿上却只是笑了笑,和少男少女讲话:“咱们都是学堂弟子,还是按照这边的规矩来,都叫‘师兄’吧。”
少男少女:“哦哦!”
一面应,一面用好奇地目光去看前面的两个人。许多联想被激发出来,怎么都没想到,传闻当中“最有出息,早早离家闯荡,如今没准已经名气不俗”的祖爷爷,会在这么一个寻常的日子,寻常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呀。”妹妹忽地又叫了一声,“那得赶紧传信符回家,晚上吃点儿好的!对,把大哥之前猎的那头裂柳羊拿出来。”
哥哥:“对,是这个道理!”
两人兴致勃勃地计划,程屹含笑去看。
心头自是许多感怀。怎么都没想到,再回家的时候,自己见到的会是这般光景。再有,竟然这么快就找到亲族。
“不用你们操劳。”等兄妹俩嘀咕得差不多了,程屹出言,“只要和家里头说,有我这么个人回来了就行。其他的,你们不必管。”
兄妹两个听着,对视一眼。
也能想到。他们两个都是刚刚引气入体,看不出祖爷爷的具体修为。但单从对方身上的气息来看,便能猜到面前两人境界一定不低。
对于自家来说是好东西的裂柳羊,放在他们眼中怕是十分寻常。
但是,目光转回来之后,兄妹俩还是选择坚持:“师兄有所不知。这羊肉说是普通,我家二姐却是个有道行的厨修。由她来烹饪,滋味一定不同。”
相当认真地朝程屹点头。
真的!好吃的!
程屹失笑,到底答应下来。
就这样,在抵达黄山城的当天,两人顺顺当当地随小辈们回了家。
看到屋舍的变化,程屹心头感怀自不必说。再看看被孙辈扶出来、颤颤巍巍站在自己面前的老人……
隔着无数光阴,这一幕与他当年离家,最后回头看的那一眼重叠在一起。
年少的弟妹,此刻垂垂老矣。他们的兄长却还年轻,跨过岁月来到他们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