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温皓白引着她去乘电梯:“这边。”
庄青裁好奇:“你经常过来吗?”
“从小到大来过的次数,两只手都数得过来。”
“怎么会……”
电梯门关合的瞬间,庄青裁打量了丈夫一眼,面上仍是不解:虽然温皓白这个小家主看起来冷漠疏离,可一旦遇到关乎家人的事,总是分外上心……
到达顶楼时,温皓白才解答了她的疑惑:“奶奶不允许我随便探望妈妈,直到最近,我才来的频繁些。”
伴随着电梯开门时的电子提示音,庄青裁“啊”了一声,随即,用很轻的声音试探着问:“奶奶她是不是控制欲有点强?”
温皓白没有否认:“我回国后,她就让人在我的车里装了定位器,到现在也没有摘下来。”
第一次听说这回事,庄青裁微微瞪大眼睛:“那你岂不是去哪都……”
扑面而来的窒息感。
很难将病床上那个乐乐呵呵的老奶奶与行事极端到连亲孙子都不放过的女人联想在一起。
耳边又想起温皓白的声音:“不过,奶奶她年纪大了,对那种高科技玩意儿弄不明白,有什么情况,都会去问韩奕。”
她眨眨眼,反应过来:“所以,你就和韩奕暗通款曲了?”
温皓白默认。
有了可靠的队友从中周旋,他反而落得比原先更加自由--除了偶尔会被韩奕那混蛋窥视行程。
庄青裁对温皓白的所作所为并不意外: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她愈发认定自己的丈夫看似循规蹈矩、谨言慎行,其实那副足以迷惑人心的皮囊下,装的都是心眼和反骨。
自前台登记过信息,医导领着两人向走廊深处走去,最后,在尽头那间VIP病室前驻足。
医导敲了敲虚掩的房门表明来意。
里面没有人应声。
住在这里的病人二十四小时都要生活在监控之下,早已没有隐私可言,医导又交代了几句,便径直推开门……
一本书狠狠砸向他们。
书角尖锐。
温皓白眼疾手快,将妻子拽入怀中护着。
惊魂未定的庄青裁从他的臂膀间探出脑袋,可算是知道温皓白额上的伤口是如何来的了。
唯恐温茗再度伤人,医导急忙上前将门抵住:“抱歉,温先生,如果病人极度抗拒探视,我们还是建议你先暂时回避……”
温皓白颔首,表示自己不会乱来。
那道半掩着的门,就像是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积聚着十几年来的怨恨,仅凭一叶名为“思念”的扁舟,根本渡不过。
阖眼叹了口气,他淡淡道:“过几天再来吧。”
庄青裁却并没有打算离开。
她俯身拾起地上的书,发现那是一本名为《书画》的期刊杂志,封面是一副颜真卿的书法作品。
瞥了眼杂志日期,是两年前的。
思考片刻,庄青裁往前迈了一小步,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开了话匣子:“颜真卿的草书真是精妙绝伦,我记得,大学那会儿有一门书法选修课,老师就教颜真卿的《多宝塔》作为入门启蒙,那年的期末考试就是让我们写一副春联,我还拿到了优秀呢。”
四下皆静。
温皓白望着她,不明所以。
医导正要敷衍着接话,门内忽而传出一个冷冷清清的声音:“……是楷书。”
庄青裁颇为惊讶:“是、是吗?”
继而又遗憾地叹气:“毕业以后,知识都还给老师了,平日里也遇不到能聊这些话题的朋友……”
说罢,她将书法杂志顺着门缝递进去。
温茗并没有接。
片刻过后,房门缓缓从内被推开。
身穿素色长裙的中年女人掀眼扫过门外,目光停留在庄青裁的脸上,淡漠唤了声:“进来吧……”
与温皓白如出一辙,温茗的瞳色与发色也都很浅,长时间待在室内的缘故,她的皮肤呈现出一种缺失血色的苍白,却依旧难掩美貌。
顿了顿,温茗侧身一让:“好好与我说道说道,大学里跟着哪位老师,都学着写了些什么。”
庄青裁目露欣喜。
见温皓白仍站在原地,她推了他一把,眉眼间带着诡计得逞后的狡黠,用嘴型示意对方赶紧进去。
温皓白这才意识到,她原是故意将“楷书”错说成“草书”,目的就是为了给温茗递一句话。
这“抛砖引玉”的技巧和“以假乱真”的演技……
到底是专业主持人。
到底是温太太。
或许,温茗也并非不想见孩子,她只是需要理由说服自己面对一张与林淮生有七分相似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