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皓白曾经问过庄青裁,在她眼中,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当时的她并没有给出答案。
现在,却是不言而喻了。
夜风拂不去他面上的寒霜,昭然着“不近人情”四个字:“别忘了,你的人生也是因为我奶奶的一句话而改变的,可我从来没听你抱怨过她傲慢。”
双唇轻颤,心如擂鼓。
庄青裁知道,自己确实没有抱怨过,非但没有抱怨,反而将“被改变人生”视作一种幸运、一场赢面。
既得利益者视角罢了。
密集的鼓点震得庄青裁心虚,匆匆收回目光,话锋一转:“你是想说,自己的‘傲慢基因’是从奶奶那里继承下来的?”
默了数秒,温皓白提醒:“再聊下去,我们一定会度过一个很糟糕的夜晚。”
发现她并不占理,却“仁慈”地没有赶尽杀绝……
算不算是一种对妻子的体恤?
路还是得走。
家还是要回。
庄青裁重新迈开步子,走向黑白分明的斑马线:就算要吵架,不,依着温皓白那强大又稳定的内核,是绝不可能与她吵架的--好吧,就算要打一场辩论,也不能大街上进行。
眼见着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辆擦着人而过,温皓白一个箭步上前,颇为强势地牵起她的手,不疾不徐地为自己辩解:“蝴蝶扇动翅膀就可能掀起一场海啸,但从来没有人去比较蝴蝶与大海的尊卑,也没有人去指责蝴蝶的傲慢,因为整件事就只关因果,无关其他。”
庄大主持人破天荒哑了火,任由对方牵着手,走到斑马线另一端。
踏上人行道路面的一瞬间,她便再次挣脱那只温暖的大掌:“温皓白,自从你让我‘跟着’你的那个时候起,我们之间的关系,就已经不对等了,对此,我一直没办法释怀……所以,请你不要再用这种上位者的姿态来做那些‘为我好’的事,那样只会让我觉得……”
说得太急,不小心灌了冷风,庄青裁低头轻咳数声。
温皓白不动声色挡在她身前:“继续说。”
她吸了下鼻子,压下隐隐酸楚:“只会让我觉得,不管我怎么努力,都没法消除那种尊卑差别。”
即便挺直了腰,也还是低他一等。
自丈夫的沉默中读解出些许无奈,她顿了顿:“我要的是不是太多了?”
复又自说自话般的回答:“但目的性和爱意是此消彼长的,既然我们不再是协议婚姻,也没有了金钱交易,我当然希望,我们能想办法对抗这种不对等,走得更远一些……”
温皓白的唇线扬出不明显的弧度:“你不是要的太多,而是想的太多。”
她的爱意战胜了目的性。
这是该高兴的事。
他开始四下寻望合适的餐厅,希望一顿佳肴能制止今晚的“糟糕”继续蔓延:“有这个功夫,不如想想晚餐吃什么。”
吵不起来。
甚至没法说重话。
此时的庄青裁已经不知自己是该庆幸还是遗憾了。
她一把抢过温皓白手里的行李箱拖拉杆,闷头往前走去,嘴里恨恨道:“回家吃泡饭和腌萝卜。”
来不及跟上去的男人站在原地,困扰地揉了下直突突的太阳穴,莫名有种“一朝回到解放前”的错觉。
*
这世上总有许多没有结果的事。
关于那一晚不愉快,两人不约而同选择了冷处理,数日一晃而过,没有人主动退后一步。
直到春节小长假悄然降临。
考虑到庄青裁刚结婚不久,连婚假都还没来得及休,刘宇淳善心大发给她重新排班,一连将除夕那几天都空了下来,年初四才需要到单位值班。
喜提大年初一来加班的李安安抱着她的胳膊长吁短叹:“还好你住的近,万一我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还能把你搬过来救场。”
庄青裁为难地蹙眉:“可能有点儿困难,那几天我都在山里。”
李安安眼睛一亮:“旅行过年?真看不出来,你老公还挺有情调的……去哪里的民宿啊?”
庄青裁挤出两个字:“绣园。”
重重拍了两下自己的脑袋,李安安没敢再吭声。
为了把一碗水端平,小夫妻小年夜去了多福巷陪伴庄涛和楚彤云,第二天吃过午饭,又驱车赶往温书黎的住处。
绣园位于城南半山腰。
相传,那块风水宝地被开发出来后,只建了四处新中式住宅,分别用绣、绮、绘、绍四个字命名,除了温老太太豪掷千金买下一处外,另外三处宅院的户主也都大有来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