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吃,”李枫铭说,“吃完我跟你说正事,带回来那几个下线吐了不少线索出来,还等着你回去跟大家讨论讨论。”
那会儿蔡言生年轻力壮,当即就要拔针归队。
李枫铭按住他:“输完液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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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安战士对于党是永远忠诚的。
张八月这段时间一直在县城和隔壁市两地跑,在与李枫铭和老蔡的相处过程中,她第一次对于他们年轻时的那份职业有了更加深刻的感悟,每每去李枫铭家中收集完素材,乘坐高铁回到市里的时候,她总是会出神地想一个问题:信仰能否支撑一个人一直走过疮痍遍布的后半生。
是能的,正确的信仰就像引路灯,有它在,即使所处的环境再恶劣也不会恐惧。
在他们“隐居”的这个村子里,老蔡刚自己吃完半碗粥,李枫铭给他用毛巾洗掉脸上和脖子上溅的那些脏污之后,对眼前的记者抱歉地笑笑:“别人看着老蔡,会觉得害怕,但其实他已经进步很多了,比如他在现在的状态下,不发疯,不伤人,能自己吃饭。”
记者微笑致意。
而后李枫铭伸出长了皱纹的手,拂过老房子抽屉下的那方铁盒,对张八月说:“你有没有听过一首歌?”
张八月疑惑:“什么歌?”
于是李枫铭轻轻哼唱起来,哼起他们的峥嵘岁月。
“不需要你认识我,不渴望你知道我......”
“我把青春融进,融进祖国的江河......”
一直呆呆地坐在木头椅子上的老蔡,听见李枫铭唱歌,然后那双一直呆滞的双眼眨了几下,断断续续地跟着哼起来。
山知道我,江河知道我;
祖国不会忘记,不会忘记我......
第5章
【中国人总是被他们之中最勇敢的人保护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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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皮盒子里是老蔡病退之后唯一留下来的青春。
李枫铭打开它的时候,还有点费力,枯瘦的手指颤抖一阵,被时光锈蚀掉的铁皮盒才哐地发出一声响。
坐在一边的老蔡有些情绪不稳定了。
于是李枫铭轻轻拍他的背安抚:“不怕不怕......”
铁皮盒子里有浓浓的樟脑丸的味道,也许是主人特别珍惜,很怕生虫,特意放了樟脑丸。张八月凑近看,看见鲜红的党徽和一些奖状,还有荣誉证书,二等功和三等功的奖章。
半条命搭在残酷的缉毒战场上,换来了他这一生最值得骄傲的荣誉。
老蔡也想凑热闹,于是扒拉那个盒子,他仿佛认出来这里面的东西都是自己的,于是眼睛里流出清澈的泪水。
他还记得呢,他都记得,他并不是痴傻了,一些藏匿在内心深处的,对于这份职业和这条战线乃至于祖国和党的情感,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并不会因为时光和病痛的折磨而改变。
比如他颤抖着手去拿自己放在铁皮盒子里的二等功奖章,能慢慢地说出它的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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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枫铭给老蔡擦干净眼泪,然后对张八月道:“以前,他年轻的时候,每一周都写遗书,就压在案台下面。”
“每周?”张八月有些震惊。
“是的,每周都写,队里的战友也写,我也写,但我都不知道该写什么,因为我没有存款,爸妈都走了,我不知道该写给谁看,所以我就说,如果我牺牲了,希望我的尸体可以被战友们抬回局里,再抬出去,就当我重新走一遍我工作过的地方,就没有什么遗憾了。”李枫铭说。
至今他们还保存着当年写下的那些遗书,很多封。
老蔡也没有家人,他的遗书内容特别简单:代我向战友们问好。
李枫铭自嘲地笑笑:“幸亏没灵验。”
其实缉毒警察也都是凡人,但党和国家需要的时候,他们所有人都会义不容辞地站出来,用身躯去抵御这条战线上的伤痛。
老蔡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什么,只低低地说:“阿年......”
“嗯,都过去了,”李枫铭在他满是疤痕的头顶上搓了搓,眼睛弯弯,“老蔡,老蔡是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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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八月说自己工作忙,问李枫铭能否抽一些闲暇时间写点语句,倒也不用多么正式的,日记也好,手稿也好,算是能给未来的书籍或是报刊增加一些事实依据。
李枫铭说,好。
于是他目送张八月离开后,便从老式抽屉的最底下,翻出自己好多年前在警队时的笔记本,他以前也有记日记的习惯,但自从老蔡出了事,他就再也没心思写了。
也许他到了该动笔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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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李枫铭和蔡言生一起看电视,看了新闻联播,他了解到现在的一些形势,比如碳达峰,比如中亚命运共同体,比如冬奥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