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宿在那儿了,让你着急了。”久安平淡地说道。
“卑职倒不打紧,只是那林……”
容升摇头正要说话,却看见袁峥他背后慢慢走了过来,便微微一愣,连忙侧步行礼,半跪作揖,道:“卑职见过袁将军。”
袁峥威严地抬了抬手,“起来罢。”
容升动作矫健地站了起来,顺便挺直了身板,“袁将军,卑职……”
“容升,给我打桶洗澡水进来罢。”久安压着声音说道,且画蛇添足地说道:“天热,身上都是汗。”
容升正要与袁峥相言几句,却忽然被久安吩咐了差事,一时有些进退不得。一面怕自己得罪了新将军,一面怕小主子得罪了新将军,连带着自己没了前程。
袁峥一摆手,正色淡然道:“去罢。”
容升欲言又止,似乎还有话要说,却被久安眉间相蹙地看了一眼,不得不将话吞了回去。
久安侧目瞄了一眼快步离去的容升,自己有些蹒跚地往帐门走去,及至掀起了账前的帘子,他才回了头,“你跟来作甚?”
“我看你进去便走了,不扰你清静。”
久安听了,扯着嘴角嗤笑了一声,他大约也不曾想到自己能笑出这样一声来,随即脸色发白地瞥过了头去。
袁峥低低道:“我明白你生我的气。”
久安一手撑住了帐门的一角,有气无力地说道:“我不生气。”
袁峥一愣,似乎没想到久安会说这话,“你……”
久安原在家里就是个绵软的好脾气,压根儿不知道生气是怎么一回事,后来种种,虽也有恼怒之时,却亦不知该如何发作,当然,凭他的身份,也由不得他任意发作。眼下,他说不生气,自然也不是假话,满心满意地虚累,是连生气的劲儿也没了。
“袁将军如何才肯放过末将呢?”久安惨白着脸,认真地问道。
袁峥听了这话便知道自己在久安心里是作定了坏人,索性也懒得驳斥。
久安破罐破摔地惨笑道:“末将再陪袁将军几晚?”
袁峥盯着他的眼睛,就见他眼中的余光渐渐冷淡,及至最后,成了一双无神漆黑的眼睛,如同装进了一片子夜。
“你知道我的意思。”袁峥四平八稳地开了口,“我无非是想要你。”
久安脑子一晕,无话可说地闭上眼,慢慢地转过了身,他觉得话不投机半句多。掀开帐门,他面如白纸地走了进去。
天色明朗了,日光一寸寸地落在袁峥的身上,一点点地照亮他的周身。他落寞地也转过了身,在地上拉出了一条长长的影子。
袁峥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心中随之风收雨停,不由将久安的话看得淡了。微微地抬眼,他快步赶回了东营——今日是他阅军号令的第一日。
营帐前静了几许,片刻后林壁堂从营帐后慢慢地走了出来,他眼神冷冻成冰,一双手快被他攥碎了,他从心底里冒出了汩汩的寒气,晕染得嘴唇煞白。
这一日是八月中吗,两日后,殷珏也浩浩荡荡地踏上了归程,袁峥按照孝道礼数送他出了连云山,快到堒南关的时候,才快马加鞭地连夜赶了回来。
袁军可算新建,新旧相交,多有不合,一时惹出了几段风波。袁峥一连数日都不得不料理一些混账事,及至夜间也不得安歇。
陆宣是个暴脾气,一贯地只会罚,不懂恩威并施。一日气得青筋叠爆地闯进了袁峥的卧帐,对着刚醒的袁峥发了一通怒火交加的牢骚,后被袁峥扭着双臂给撵了出去。
季川西闻讯赶来的时候,就看见袁峥赤着上身将陆宣摁在地上,雷霆万钧地正是怒斥。
季川西也是刚醒,强打精神忙跑了过去,蹲下了身,苦口婆心地对陆宣轻声劝说道:“当初霍帅接管南辽营之时,看似手握重兵,其实真听使唤的又有多少?”他一挥手,“你看如今,莫说南辽营,就是殷军上下,有谁不服他的?”
“陆宣,你切莫操之过急了,总有水到渠成的一日。”他皱眉不禁要问,“何况七爷都不急,你急什么?”
被袁峥死死摁在地上的陆宣,半张脸快埋进地里了,挣扎着发出一点声音,“川西……救命啊……替我求求情……啊……”
季川西见状,倒是出乎意料,“你不是来发火的么?”
陆宣痛苦地呜咽出声,“哎呦……发完火,掀了七爷的被子,这不就看……啊!——”
袁峥面有怒色地加重了手上的气力,而季川西则了然于胸地别过了脸,捂起了耳朵——得罪了七爷,爱莫能助。
就这样,关外最热的时节也悄然过去了。
九月初八,乾虚关传来战报。
乾虚关乃是殷军最难防备的一处关卡,稍不留神,就能让夷军攻进殷军的本营来,是以也是七月初的时节,由孙李两位副帅,带兵坐镇乾虚关。而两月间,乾虚关内外虽也小有干戈,但两方皆是按兵不动,而数日前,夷军主帅呼月涽带着两万亲兵压至了乾虚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