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所言甚是。”
天帝从宝座上起身,面色晦暗,声音森冷。
“事到如今,阿修罗王之死,何足挂齿?梵音狂性大发,将成三界之祸,为天下计,不得不除!”
其语掷地有声。
众神面面相觑,皆惊愕难当。
终于有人忍不住,焦急出声。
“陛下,您此举究竟是何故?她今日分明不愿动手,您倒要逼她反吗?”
“是啊,当年她神智清明,尚且搅得天翻地覆。眼下身中无相,又有谁能除她呀。”
“若是霁晓神君还在,或许还有与她一战之力。可如今……唉!”
“莫非为了与她置一口气,陛下当真要置三界于不顾吗?”
一片惊呼议论中,众神仿佛千万年来头一次,看清了这位万众朝拜的天帝的真面目。
梵音却只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身边山月搀扶着她,口口声声唤她尊上,忧心忡忡,她亦不理会。
只是浑身杀气浮现,衣角无风自动,双目中金芒翻涌。
那是迦楼罗王暴怒的征兆。
众神见此情景,无不胆寒,有定力稍差者,已不顾什么气度威仪,转身便向大殿外奔逃。其状与凡人别无二致,哪里还有什么神明的模样。
娜佳勃然作色,也不顾梵音先前劝她顾及冥界,别蹚浑水。
将手一扬,便召出长戟寒光森森。
“老娘多少年来,受够了你们的闲气。这等肮脏不堪的地方,今日就掀了又如何?”
然而先动手的,却不是她。
先前奔逃出去的众神,转眼的工夫,又返身回来。
确切地说,是被押了回来。
高大魁梧的阿修罗,个个神情不屑,甚至懒怠祭出兵器,只随手一捉,便将那些神明如小鸡仔一般提在手中。
领头的那个还要嗤笑。
“多少年没来天界,还是一样的没用啊。对了,外面的那些天兵天将,也被我们全扣下了,怎么样,还要不要带进来瞧瞧?”
众人皆被这一变故惊得回不过神来。
天帝在短暂的愣怔后,怫然大怒,回身向阿修罗王。
“你们胆敢使诈?”
“以天帝你的所作所为,可没有脸面说别人。”
阿修罗王咧嘴一笑,如蛇信般舔了舔嘴唇。
“我族向来不理睬天界,要是唐突来了,反倒惹人生疑,还没做正事,便先大动一番干戈,实在划不来得很。倒不如趁着你拿先王之死做文章,假意来当个证人,岂不轻轻松松就上了大殿。”
“你……”
天帝的声音被扼在了咽喉里。
阿修罗王坚实有力的臂膀,几乎将她悬空提起。
“我们阿修罗一族,名声向来野蛮。不巧,我正好是比较聪明的那一个。”
“我们的品性,比你们这些所谓的神明高尚。我们懂得欠下的情要还,许过的诺要兑现。”
那人昂起下巴,冲梵音一笑。
“什么无相有相,我们都不在乎,我只敬佩你的力量。你说吧,想将他们怎么处置?”
众神脸上的神情,已近绝望。
只道今日定是在劫难逃。
梵音脸色冰冷,目中金光浮动,透着一望而知的怒气。她一步一步,走上高台,走到形容狼狈的天帝面前,抬起手。
殿中有不敢看者,已紧闭双眼。
但她却并未召剑斩杀天帝。
相反,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她只是很慢,很轻柔地,摸了摸自己发间,簪的一串紫藤花。
那样普通,又小家子气的东西。没有人能想到,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迦楼罗王的身上。
而梵音望着眼前人恐惧又愤恨的脸,却只淡淡笑了一笑。
“当年的我,的确很想手刃你而后快。但今日的我,已经不想了。”
“……什么?”
“无相对我没有用。你的大计,要落空了。”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她合眼,轻轻叹了一口气。
“因为我当年,已经中过一次了。”
……
她用了很多很多年,才想明白这一件事。
那一日在战场上,迦楼罗全族被作为牺牲品推出去,身中奇毒,怎么可能独独她无事?
不过是她天生神明,力量超然,她自己不知,旁人也看不出来罢了。
她一怒之下血洗了天界,人人都道她是悲愤难当。
她行走凡间的岁月里,戾气缠身,举止乖戾,她也只道是当年动摇了心性,日益堕落。
而从未想过真正的缘由。
不久前,她坐在须弥山的王宫里,曾对先任阿修罗王浮荼这样说: